顾从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大国崛起》拿到国外出版,书稿刚有了雏形,就联系了国内一家权威的出版社。
编辑看到选题时颇为惊喜——市面上讲大国历史的书不少,但从外交视角切入,既有史料厚度又具现实观照的,并不多见。
他坚持用真名出版,理由简单直接:“写的是正经历史研究,又不是风花雪月的闲笔,没必要藏着掖着。”
这话背后,是实打实的底气。
书中关于英国崛起的分析,既有对工业革命、议会制度等宏观层面的梳理,更融入了他在外交实务中观察到的细节。
比如英国外交政策中一脉相承的务实主义,如何从殖民时期延续至今。
王室在现代社会的象征意义,怎样影响着民众的国家认同。
这些内容,没有长期与西欧打交道的经验,没有对国内外政策的深入研判,是写不出来的。
出版社的编辑校稿时,常对着那些精准的外交案例分析赞叹:“顾副司长这书,既是历史读本,又是外交入门啊。”
这话恰好点出了这本书的特别之处——它不仅展现了顾从卿的学术功底,更处处透着一个资深外交官的政治素养:对国际局势的敏锐洞察,对国家利益的深刻理解,以及一种超越个人视角的全局观。
在体制内,能力和名气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硬通货”。
《大国崛起》出版后,没做太多宣传,却凭着扎实的内容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部里的老领导翻过后,在会议上特意提了一句:“从卿这本书,把历史和现实打通了,看得出是下了真功夫的。”
年轻同事更是把它当成了研究西欧事务的参考资料,私下里都说:“顾副司长不光业务强,笔头功夫也这么硬,难怪升得快。”
这种“名气”并非虚名,而是与他的工作形成了良性循环。
书中展现的专业能力,让他在后续的外交磋商中更有话语权——对方知道他对本国历史与现实的理解远超一般外交官,谈判时便多了几分忌惮与尊重。
而体制内的认可,又为他赢得了更多承担重要任务的机会。
再加上父母早年铺垫的人脉基础,几重因素叠加,他的晋升之路自然顺理成章。
顾从卿自己倒看得淡然,只是在收到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时,抽了本送给父亲。
顾从清近来在出版领域的动作,细想之下,倒像是一盘深思熟虑的棋。
外交部西欧司副司长这个位置,往上一步便是核心决策圈的边缘,可这一步往往需要时机与推力。
这两年国际局势相对平稳,西欧事务虽繁杂却无重大波澜,日常工作多是按部就班的协调与研判,若只闷头做事,很容易在“稳定”中被边缘化。
体制内的晋升,从来不是单看资历与能力,“存在感”同样关键——得让上级在考量人选时,能清晰地想起“顾从卿”这个名字,想起他的专业、他的成果。
出版《大国崛起》,恰是一种巧妙的“亮相”。
书的内容紧扣他深耕的西欧领域,既有学术深度又不失现实观照,出版后在社科领域引发的讨论,自然会传到部里各位领导耳中。
比起会议上的汇报、文件里的署名,一本能摆在书架上、被同行提及的著作,更能留下深刻印象。
这并非刻意钻营,而是在规则之内,让自己的价值被更广泛地看见——毕竟,当机会出现时,被记住的人,才有被选择的可能。
更深一层的考量,藏在顾家的屋檐下。
顾爷爷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老人一辈子积攒下的人脉与声望,是顾家在体制内立足的重要根基。
谁都清楚,一旦这根“定海神针”不在了,顾家能调动的资源势必要打个折扣。
顾从卿心里跟明镜似的,必须在这之前,把自己的“底子”打牢——不光是职位,更是个人在系统内的认可度、话语权。
等真到了那一天,他才能扛住可能出现的波动,甚至为家里其他人撑住局面。
这种紧迫感,并非他一人独有。
顾家在军中任职的几位叔伯,近来也在各自领域更为勤勉,要么主动请缨参与重点项目,要么在军内刊物发表专业文章。
在地方体制内的堂兄,也借着一次区域合作的契机,牵头完成了一个亮眼的民生项目。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像海绵吸水般积累着实绩与资源,不是为了争抢什么,而是为了在风雨来临前,给这个家多筑几道墙。
有次家庭聚餐,顾父看着顾从卿带回来的新书,沉默半晌才说:“你爷爷常说,‘水涨才能船高’,这水,就是自己的本事。”
顾从卿点头,给父亲添了杯酒:“我知道,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现在多做一分,将来就多一分底气。”
窗外的月光静静落在杯沿上,映出父子俩眼中相似的沉稳。
他们都明白,顾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一时的侥幸,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在规则中稳步前行的清醒——既不逾越底线,也不错过时机,在时代的浪潮里,为自己、为家人,稳稳地扎下根去。
莉莉父母那次来四九城,除了会亲家,还带着个实在的计划——想在这边投建一个服装加工厂。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难得,尤其那会儿外商主动来内陆投资的例子不多,若能成了,对地方招商引资的政绩而言,无疑是块亮眼的招牌。
顾从卿得知消息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区里负责经济合作的堂兄。
他没直接拍板,先是借着土豆陪莉莉父母逛胡同的功夫,让他不动声色地打听了投资规模、产业方向、选址偏好,等摸透了底细,才私下给堂兄打了个电话:“有个英国客商,想在咱这儿办厂,做服装的,你那边能不能接?”
堂兄在电话那头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正愁手头缺个像样的项目冲业绩。
顾从卿又细细叮嘱:“莉莉父母是实在人,不喜欢虚头巴脑的套路,你把政策讲清楚,服务跟到位就行,不用搞那些花架子。”
没过两天,顾从卿特意抽了个下午,带着堂兄去见了莉莉父母。
他没多说话,只在双方沟通时,偶尔用英语补充几句专业术语,或是帮着解释国内的审批流程,像个稳妥的桥梁。
莉莉父亲聊起工厂的技术标准时,堂兄虽然不懂专业细节,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把当地的税收优惠政策讲得明明白白,态度诚恳又实在。
“我们看重的不是一时的优惠,是长期的稳定。”莉莉父亲说。
堂兄立刻接话:“您放心,只要项目落地,我们全程跟进服务,有任何问题,我随时到现场解决。”
那场接洽很顺利,后续的签约、开工,顾从卿没再过多插手。
等工厂的奠基仪式办起来,区里的通报里特意提了“成功引进英国服装公司”,堂兄的名字作为项目负责人,赫然在列——这无疑成了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莉莉后来笑着跟顾从清说:“我爸妈说,本来只是想支持下咱们,没想到还帮了你家亲戚。”
顾从卿也笑:“这叫双赢。
他们的厂能顺顺利利建起来,我堂兄能做出点成绩,挺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种“资源”的流转,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索取。
堂兄后续确实把服务做到了位,工厂投产时遇到的物流难题,是他跑前跑后协调解决的。
莉莉父母对国内市场不熟悉,也是堂兄引荐了几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一来二去,双方反倒成了信得过的朋友,连带着顾家与莉莉家的关系,也多了层实实在在的联结。
体制内的人都懂,政绩不是凭空来的,往往藏在这些“牵线搭桥”的细节里。
顾从卿做的,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把资源引向能发挥最大价值的地方——既帮了自家人,也没辜负别人的信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会办事”吧。
《大国崛起》的样书送到家那天,顾从卿特意挑了两本精装版,放在客厅的书架最显眼处。
顾父闲时翻两页,常对着里面关于英国议会制度的分析点头。
顾母则更喜欢看那些穿插的历史小故事,偶尔还会跟他讨论:“你写的这段工业革命,是不是跟莉莉爸妈说的家乡往事能对上?”
这天傍晚,海婴从托儿所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爸爸正给爷爷奶奶讲书里的插图,小短腿“噔噔噔”跑过去,扒着顾从卿的膝盖仰起脸:“爸爸,这是你写的书吗?”
顾从卿把她抱到腿上,指着封面的烫金大字:“是呀,爸爸写的。”
海婴伸出小胖手摸了摸,又皱着眉把书推开:“太大了,字也多,我看不懂。”
他忽然搂住顾从卿的脖子,软乎乎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劲儿:“爸爸给我写一本好不好?
写我认识的字,画好多好多小鸭子、小花花,好不好嘛?”
顾从卿被她晃得笑起来,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们海婴也想有自己的书?”
“想!”海婴使劲点头,小辫子都晃歪了,“幼儿园老师说,会写书的都是大作家。
爸爸是大作家,给我写一本,我要带到幼儿园给小朋友看!”
刘春晓在厨房听见了,探出头来笑:“你爸哪会写小孩看的书?净为难人。”
顾从卿却认真起来,抱着海婴走到书桌前,找出她平时涂鸦的图画本:“那爸爸就给你写一本《海婴的小世界》,好不好?
你说故事,爸爸来写,再画上你画的小鸭子。”
海婴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掰着手指头数:“要写我和尼克叔叔堆雪人,要写莉莉阿姨给讲故事,还要写爷爷教我种的小番茄……”
顾从卿真的拿起笔,在图画本的第一页写下“海婴的小世界”,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海婴看得入了迷,伸手抢过蜡笔,在旁边画了个圆圈当小鸭子,得意地说:“爸爸,你看我画的!”
接下来的几天,顾从卿下班回家,海婴就会搬着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口述”故事。
他说一句,他写一句,遇到她认识的字,就停下来教她念:“你看,‘小番茄’的‘番’,就是这样写的。”
海婴跟着念,小手指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描,偶尔写错了,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顾母路过书桌,看见那本画满涂鸦的“书”,忍不住打趣:“我们从卿现在是‘跨领域作家’了,上写大国兴衰,下写幼儿趣事。”
顾从卿抬头笑,看着海英正认真给小鸭子涂黄色,忽然觉得,这本满是稚语和蜡笔痕迹的“书”,或许比《大国崛起》更让他心动。
那些被孩子记在心里的温暖瞬间,被一笔一划写下来,就像把日子酿成了蜜,甜得实实在在。
等画本快写满时,海婴举着它跑到院子里,大声宣布:“这是我爸爸给我写的书!”
阳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也落在那本算不上“书”的图画本上,字里行间,全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柔软的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