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琛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滑进鬓角。
他没抬手擦。
苏晚替他擦了。
用指尖,很轻很轻。
“所以,”她说,“以后不许再说什么有用没用。你好好治病,好好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有用。”
傅瑾琛看着她。
看了很久。
然后,他点头。
“好。”
那天晚上,苏晚没走。
她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睡。
傅瑾琛半夜疼醒,咬牙忍着,不想吵醒她。
但苏晚还是醒了。
她坐起来,打开床头灯。
“疼?”她问。
傅瑾琛摇头:“不疼。”
“撒谎。”苏晚下床,按了呼叫铃。
护士很快进来。检查后说:“止痛泵剂量可以调大一点。”
调完,傅瑾琛的脸色好了些。
护士走了,苏晚坐在床边。
“以后疼就叫护士。”她说,“不许忍着。”
傅瑾琛看着她:“你怎么醒了?”
“我就没睡着。”苏晚说,“怕你半夜难受。”
傅瑾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又酸又胀。
“晚晚。”他叫她。
“嗯?”
“过来。”他说。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
傅瑾琛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去睡吧。”他说,“我没事。”
“你保证?”
“我保证。”
苏晚看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她说:“你再骗我,我就真带安安改嫁。”
傅瑾琛笑了。
很轻的笑,但很真实。
“不敢骗。”他说,“怕你真的改嫁。”
苏晚瞪他。
但眼底有笑意。
她回到陪护床,躺下。
关了灯。
黑暗中,傅瑾琛说:“晚晚。”
“又干嘛?”
“谢谢你。”
苏晚沉默。
然后她说:“傅瑾琛。”
“嗯?”
“你再谢一次,我现在就走。”
傅瑾琛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我不谢了。”
“嗯。”
又过了一会儿。
“晚晚。”
“……”
“我爱你。”
苏晚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眼泪无声滑下来。
但她没出声。
很久,她说:“知道了。”
“就‘知道了’?”傅瑾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不然呢?”苏晚说,“我也爱你?肉麻。”
傅瑾琛笑出声。
虽然笑得很轻,还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吸了口气。
苏晚立刻坐起来:“疼了?”
“不疼。”傅瑾琛说,“就是高兴。”
“神经病。”苏晚躺回去,“睡觉。”
“好。”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
照在两个人都没睡着的脸上。
但这次,心里是满的。
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
傅瑾琛的情况稳定了些。但脸色还是难看。
医生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绝对卧床,流食,按时用药,保持情绪稳定。
傅瑾琛一一应下。
医生走后,苏晚说:“听见没?绝对卧床。”
傅瑾琛皱眉:“那上厕所……”
“用尿壶。”苏晚面不改色,“或者我扶你去。你选。”
傅瑾琛耳根红了。
“我选尿壶。”
苏晚笑了。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
傅瑾琛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
上午十点,周铭带着工作文件来了。
傅瑾琛刚想看,苏晚就把文件抽走。
“医生说了,静养。”她说,“周铭,公司的事你处理。处理不了的,拿来我帮你看。”
周铭愣住:“您帮看?”
“怎么,不信?”苏晚挑眉,“我也是正经商学院毕业的。虽然五年没碰了,但底子还在。”
傅瑾琛看着她,眼神温柔。
“让她看。”他说,“她比我厉害。”
周铭:“……是。”
于是,病房变成了临时办公室。
苏晚坐在窗边看文件,傅瑾琛躺在床上看她。
阳光很好。
她低头的时候,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子。
很安静。
很美好。
傅瑾琛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晚晚。”
“嗯?”
“我有没有说过,”他说,“你认真的样子,很好看。”
苏晚抬起头。
瞪他。
“傅瑾琛,你麻不麻?”
“不麻。”傅瑾琛认真地说,“真心话。”
苏晚耳根红了。
她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但嘴角是上扬的。
傅瑾琛也笑了。
他闭上眼睛。
听着她翻文件的声音,听着她偶尔敲键盘的声音。
心里很踏实。
他想,就这样吧。
病就病吧。
能这样看着她,能在她身边。
值了。
中午,苏晚喂傅瑾琛喝粥。
很稀的白粥,一点味道都没有。
傅瑾琛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
“不好喝。”他说。
“不好喝也得喝。”苏晚舀起一勺,“医生说了,要补充营养。”
傅瑾琛看着她。
然后张嘴,喝了。
“乖。”苏晚说。
傅瑾琛怔住。
然后他笑了。
“你哄小孩呢?”
“你现在就是小孩。”苏晚又舀一勺,“病号最大,得哄着。”
傅瑾琛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晚晚。”
“嗯?”
“等我好了,”他说,“我天天给你做饭。做你爱吃的。”
苏晚的手顿了一下。
“你会做饭?”
“学。”傅瑾琛说,“你不是说了吗,我要学着对自己好。那我也要学着,对你好。”
苏晚的眼眶又热了。
但她忍住了。
“那得等你好了再说。”她把粥喂到他嘴边,“现在,先吃饭。”
傅瑾琛张嘴。
全喝了。
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苏晚很满意。
下午,安安打视频电话来。
小家伙在沈念念家,抱着手机问:“傅叔叔,你好点了吗?”
傅瑾琛看着屏幕里的小脸,心里软成一片。
“好多了。”他说,“你乖不乖?”
“乖!”安安大声说,“念念阿姨给我买乐高了!我拼了一个大城堡!”
“真棒。”傅瑾琛笑,“等叔叔出院了,陪你一起拼。”
“真的?”
“真的。”
安安高兴得在屏幕里蹦。
苏晚接过手机,跟安安说了几句,挂了。
她看向傅瑾琛。
“你现在答应得爽快,”她说,“别到时候又忙得没时间。”
傅瑾琛看着她。
很认真地说:“不会。”
“这次再骗我……”
“不骗。”傅瑾琛说,“晚晚,这次是真的。等我好了,所有时间都给你们。”
苏晚看着他。
看着他的眼睛。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也知道,这次,他真的会做到。
“好。”她说,“我记着了。”
傍晚,夕阳照进病房。
金黄的光,铺满了地板。
傅瑾琛睡着了。
药里有镇静成分,他睡得很沉。
苏晚坐在床边,看着他。
看着他瘦削的脸,看着他紧闭的眼睛,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口。
她伸手,很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还是凉的。
她就一直握着。
想把温度传给他。
窗外,天色渐暗。
城市华灯初上。
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
和两个人交握的手。
苏晚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慢慢来。
他治病,她陪着。
他养伤,她守着。
日子还长。
他们有的是时间。
去弥补过去的五年。
去创造未来的很多年。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
很轻的一个吻。
像羽毛拂过。
他醒了。
睁开眼,看着她。
眼神很温柔。
“晚晚。”他叫她。
“嗯?”
“我做梦了。”他说。
“梦到什么?”
“梦到我们老了。”傅瑾琛说,“你还是这样,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
苏晚笑了。
“那后来呢?”
“后来,”傅瑾琛看着她,“你说,傅瑾琛,该吃药了。”
苏晚笑出声。
“然后呢?”
“然后我说,”傅瑾琛也笑,“不吃。除非你亲我一下。”
苏晚瞪他。
“老不正经。”
“对你,正经不了。”傅瑾琛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苏晚看着他。
看了很久。
然后她说:“那你快点好。”
“好了呢?”
“好了,”苏晚俯身,在他耳边说,“我就亲你一下。”
傅瑾琛的眼睛亮了。
“真的?”
“真的。”
“那我现在就好了。”他说。
苏晚笑。
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
但她没擦。
就让眼泪掉下来。
掉在他手心里。
“傅瑾琛。”她说。
“嗯?”
“快点好起来。”她说,“我等你。”
傅瑾琛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好。我答应你。”
窗外,夜色深了。
但病房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