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今天出奇的热闹,柜台前排起了长长的队。黎晏行站在队伍中,一身西装,银色袖扣映着晨光,倒显得格外违和。他低头回着讯息,耳边是前方两位大学生在讨论今早教授会不会点名,气味里是刚出炉的面包丶咖啡和一点点尘土飞扬的混乱。
沈恙抱着一篮刚烤好的面包从後厨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围裙,鼻尖沾了点面粉,头发一如既往的高高扎起,颊边的发丝有些乱,一看就知道已经忙了一早上。
她往队伍一瞥,准备支援柜台点单,却没想与他对到了眼。
他还没来得及对她微笑,她就已经扭头对着吧台的工读生喊了一声:「小鱼,先做一杯热美式。」等她放下面包篮,走出柜台,手里已经捧着那杯刚做好的咖啡,还有一个刚出炉的可颂。
「今天特别忙,抱歉让你久等了。今天这单我们招待,请再把乾洗的收据给我们。」她脸上挂着营业笑容,语气里也带着一贯的客气与礼貌。不等他说些什麽,她已经快步的回到了柜台後,「下一位客人这里点餐。」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纸袋微微发热。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衣服上沾着面粉,围裙上还有几滴蛋液,整个人乱七八糟地站在这群精致早餐客里,却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是第一次,他被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吸引。也是第一次,想主动去接近一个人。
一周又过去了,小酒馆里灯光昏暗,木桌上散落着几个杯子,酒香混着烟草味弥漫空气。沈恙独自坐着,手指轻敲杯沿,心里正骂着杨懿昕这个死社畜,说好的不醉不归呢?说加班就加班,也不早点传简讯来,酒都点了。
手里的龙舌兰冒着冰冷的雾气,她仰头喝掉一整个doubleshot,狠狠的咬了一口青柠。既然她来不了,一个人喝酒也没什麽意思,这杯喝完就回家吧。
更何况,自己的酒量…没人能帮她叫车的时候,还是悠着点好。
不过今天酒吧里挺热闹的,有个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跟朋友来庆祝生日。原本要走了的她,就这样看着那群学生开开心心的乾杯,帮忙拍了照,还被分了块小蛋糕。
吃着甜甜的蛋糕,她眯着眼自己笑得开心。而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黎晏行的身影映进来,西装笔挺,眉宇间的镇定像是穿透了整个嘈杂的空间。他的目光在灯光间扫过,最後停在了她身上。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时间彷佛静止。他挑了挑眉,朝她走来,:「店长,一个人?」
她点了点头:「嗯啊,被丢包了。」耸了耸肩,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与平时的不同。既不客气,也不疏离,还带着点微醺的撒娇。
「介意我一起吗?」他微微侧头,看着脸颊微红,眯着眼笑着的她。跟在店里那副礼貌客气,但生人勿近的氛围真的是天差地别。
「坐。」她拍了拍桌子,朝他笑了笑「你的酒呢?」
「还没点,」他拉开了椅子,外套被随手甩在椅背,轻柔地垂挂,带着微微的皱褶。接着,他卷起雪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修长且线条分明的手臂,青筋清晰可见,肌肤在昏黄灯光下透着温润的光泽。
领带被他随意扯松,两颗扣子轻轻解开,颈项微微裸露,喉结随着呼吸上下移动,每一个细节都让她的视线忍不住停留。昏暗的光线下,那若隐若现的锁骨轮廓,像是被雕刻过的细腻曲线,让人想伸手触碰。
她盯着那两颗被解开的衬衫扣子看得有些出神,眼神顺势往上滑,经过了喉结,下颚线,最後落在他那依然端正得过分的发丝上——一根都不乱,一丝不苟。
可惜了啊,头发太整齐了。
她本来只是默默地想,脑子里画面浮得飞快。他的头发乖顺得让人有点手痒,要是能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看他从容优雅碎掉一点...想想就觉得香。
结果想着想着就说出口了。
「要是头发乱点就好了。」她呢喃。
语气不高,却刚刚好落进正坐下的黎晏行耳中。他侧过脸,挑眉,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有一点笑意藏着:「妳说什麽?」
她也不慌「我说……你喝什麽?」反正他应该没有听见吧——微醺的脑袋理直气壮,谁也不怕。
「店长都喝什麽?」他语气含笑的反问,但修长的手指却没停下,而是细细从发根拨过,一路将原本服贴的发丝撩乱。几缕发丝垂下,扫过他眉心,整个人像是刚从温柔的风里走出来,又像哪本杂志刚拍完高级时装封面——
她向来不信那种看似毫无阴影的绅士男。这种光鲜亮丽的社会精英,骨子里大抵藏着她想都不敢想的秘密。大概,可能是妈宝,或者变态,如果还帅,就是渣男,海王。
但那画面丶那语气丶那个从他喉头滚出来像是抹了蜜又带着针的音色,混着酒气与夜色,不是催命符就是下蛊。她看着那张完美得过分的脸,心里骂他妈的你凭什麽这麽好看。谁允许你解开扣子丶松领带丶还撩乱头发的?
她试图移开眼,「龙舌兰。」但不但没有成功,还发现了对面的人笑起来有酒窝。她乾脆闭上了眼,试图唤回一丝理智。
「那要再来一杯吗?」
「不了。再喝的话就没办法自己回家了。」她睁开眼,笑了笑。「我可不想被捡尸。」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紧身的高领灰色毛衣,弹性的布料勾勒出了衣服底下的身材线条。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卷的发尾俏皮的在空气流动中颤动。面对他的左脸眼角旁,那棵小痣因为笑着而上扬。
「那店长就让我自己喝?」他低笑「好寂寞。」因为朝她靠近,她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雪松的香味。怎麽办,帅,声音好听,还香。
这是什麽上天给的试炼?
她开口想要说些什麽的时候,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接了起来:「哎唷,这不是丢包王杨小姐吗?您的友谊已过期,要记得续约喔谢谢~」
「就说不是故意的了齁,我现在是躲在厕所里打给妳的。而且妳差不多了,快点回家。」那头的杨懿昕很无奈,听到好友这种语气,基本上80%可以确定是已经醉了。
这个两杯倒,真让人担心。
「要回了~妳要请我吃好吃的,我才会原谅妳,听见了吗?」沈恙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副与在店里的时候差之千里的模样,全都落入了旁边的男人眼里。「我自己叫车。没醉~对,可以,确定~」
不是男友就好,他想。
挂掉电话的她後知後觉的发现,自己完全忘了隔壁还坐着一个大活人「抱歉!我好失礼!」她双手合十,脸皱了起来。
「没关系,」他低笑,微微倾身「我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所以店长...还喝吗?」
从她的角度,现在能从他微微敞开的领口,看见锁骨的边缘。她吞了吞口水,摇摇晃晃地起身,摆了摆手「我不喝了,今天就先回去了。」跳下了椅子,拿起了包「下次,再喝。」胡乱的朝他挥了挥手,也不等他说些什麽,就快速的往门外走去。
她知道自己有点醉了,但还记得他是客人。所以她不想做出什麽明天回想起会羞耻到想撞墙的举动。像是伸手去揉乱他的头发,把头埋进他颈间狂闻,或者摸他锁骨之类的。
街边的霓虹灯闪烁着微冷的光,沈恙走出酒馆,脚步有些不稳,脸颊还带着红晕。她刚站在路边想起要叫车,就有三两个男大学生凑过来,口气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地开口:「姐姐,一个人啊?要不要一起玩?」
她皱眉,正要开口,一件西装外套忽然落在她肩上,紧接着,一只手臂轻松地搭了上来,将她揽住。
熟悉的嗓音贴在耳边,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走吧。」
那几个人看到黎晏行冷淡的眼神和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顿时收敛,打了个哈哈灰溜溜地走开。
她一动不动,被他护在臂弯里,闻着他西装外套上的香水气息与体温混合的味道,心脏一跳跳地快炸了。
「太晚了,我送妳。把车牌发给妳朋友。」他低头看她,语气还是那样温温的,但动作一点都没给她选择馀地。她乖乖的传了简讯给杨懿昕後,他便打开了街边黑色轿车副驾的门。
到了她公寓楼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绕过了车头把车门打开。眼不眨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扶她上了楼梯。
直到站在自家门口,她总算撑起了最後一点体面:「其实我真的没那麽醉……只是脸容易红。但还是谢谢你。」
她一边掏钥匙,一边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想还给他。只是,当指腹扫过他的掌骨,停在他手腕上,那一瞬间彷佛有火星从那里劈哩啪啦炸开,直窜上心口。
她下意识地抬头,就撞进那双桃花眼里。隔得近了,能看到他喉结轻轻上下滑动。唇形漂亮,呼吸很轻,眼神却深得像能把她整个吞下去。
视线往下到他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再一路扫过锁骨丶肩膀丶颈侧那几根紧绷的筋线。
黎宴行看懂了她的视线。嘴角缓缓勾了一点弧度,没有笑出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挑衅:
「外套不给我吗?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