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旧人刺杀后畏惧难眠为由,挑选了一堆精兵做亲卫。当时他孤弱无依,谢相自然无不允可。他挑挑换换大半年,选定了身边这帮心腹。
他这位从小就喜欢喂一堆乌鸦自言自语的皇兄,不知道是从多大的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机谋算。他甚至怀疑代宗旧人刺杀案,都可能是他这位皇兄的自导自演。
“对了,”他问李徽,“皇兄刚才那一身穿的……不会是喜服吧?”
李徽面色一窘,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臣等……有吃到陛下发的糖,不确定……是不是喜糖!”
福王:“!!”
李徽看到福王惊讶表情,心想,果然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堂堂大周皇帝竟然私下和一普通男子成婚,实在荒谬至极!
荒谬,太荒谬了。
这一切真的荒谬得像一场梦。
事实过于离奇震骇,贶雪晛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外头呆了太久冻的,身体一直在轻微地发抖。
他听见开门声,随即便感觉苻燚进来了。他忙翻身向里,用被子裹紧,此刻倒像是那些恐怖片里被恶龙叼到巢穴里的猎物,如今恶龙外出归来,瞬间全身不能动弹。
苻燚怕身上凉气重,自己先躺了一会,这才掩好帐子,倾身过来。
他怀抱住贶雪晛温细的身体。
啊,外头春雾弥漫,那样冷,血腥味掺杂着火把燃烧的油花味,难闻死了。进入这帐内,闻到淡淡的清香,仿若进入甜丝丝的美梦里。
他鼻梁贴上贶雪晛的后颈,轻轻地磨。
鼻尖的小痣摩擦过纤细洁白的后颈。
他最近真是运气爆棚,喜事频传。才得了一位亲密爱妻,那边又审出了重要物证,真是双喜临门。
大喜子和小喜子蹲在门房上,“呱呱”叫了两声。
贶雪晛侧躺着,感觉自己浑身都僵掉了。
他好像脑子一时接受不了眼睛看到的真相。相比较皇帝本身的可怖,枕边人居然有一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面孔这件事,才是此刻困住他的元凶。
此刻的苻燚对他来说,并不只是那个传言中杀人如麻的暴君皇帝,其实更像一个精怪,一个画皮鬼,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这怎么可能呢?这合理么?一个本来日日活在他嘴里的皇帝,居然就是他的新婚老公!
章吉和暴君风牛马不相及,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份恐惧真是前所未有,和他熟悉的腥风血雨里的厮杀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像无边的寒冷春雾,像黑洞洞吞噬一切的夜,细密地缓慢地漫上来。他适才睡醒后因为那细微的气味被捕获的柔情和春心,发自内心的喜欢,此刻反而加剧了这种恐惧。
他甚至不能一把推开苻燚,像真的坠入梦魇里,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此刻被窝里又暖了起来,熏得他昏沉起来,但好在他潜意识里也知道把这一切理清楚前自己必须要忍耐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发现又有人在亲自己的后颈,他恍然惊醒,想要继续装睡,却感觉到苻燚忽然用鼻尖抵着他的后颈,顺着他的椎骨往下。
他好像一下就意识到他要偷偷干什么,意识到他拿高挺的鼻梁,要往哪里钻。
这实在太变态了!
那么俊雅好看的一张脸,那么漂亮的鼻子。
他一下子不能再装睡,挣扎起来。
苻燚忙又靠上来,搂住他,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折腾你了,你再睡一会。”
说完止不住地啄他的耳朵,好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所以又压制住了。
贶雪晛一声不出,猛地睁开眼睛,转身对上苻燚那张熟悉的笑盈盈的脸。
帐幔晃动的缝隙里已经白光一片。
这个暴君有一双含情目。
能迷惑人的凤眼,微微挑起来,有倦意的时候看起来最是温柔居家。他只穿了亵衣,亵衣松散开,竟袒露着胸膛,那胸膛并没有很明显的胸肌,只有年轻男子薄薄的轮廓,贶雪晛的视线无处可躲,落在了他腹下,腹肌延伸往下的两道筋没入亵袴之下。
他虽然看起来精瘦,腰腹却叫人想起豺狼,又紧实又劲瘦,腰身窄,但仿佛有无穷的动力,配上亵衣下的长刃,仿佛弓起腰来就能把人刺穿。
贶雪晛赶紧坐了起来,眼睛不知道要往哪里看了。头有些痛,眼睛也有些干涩,他一夜几乎没睡,此刻初醒,浑浑噩噩,赶紧从床上下来,披上了袍子。
苻燚大概以为他是害羞,又在床上轻笑着躺下来了,索性往他躺的地方闻。
帐子晃动着又把他上半身掩在里面,贶雪睍回头,又看到了亵衣下旺盛可怖的精力。
贶雪晛紧抿着嘴唇往外走,打开房门,春日晨光刺目。
黎青笑盈盈站在院子里,说:“郎君,早啊。”
日头已高,白雾早已经散去。黎青还是他印象中圆乎乎的一张脸,透着喜气模样。
贶雪晛却想起昨日夜里,他姿态恭敬小心地捧着一件龙袍披在苻燚身上,神情那样端肃。
他真不知哪些才是真的了。
他眯了下眼睛,说:“早。”
就算是编话本的他都觉得这个故事过于离奇。他忽然想起凤凰山灯会那一夜,皇帝的御轿就从他们跟前驶过去。如果那里头是空的,真正的皇帝其实就在他身边,那后面震惊全城的大张旗鼓抓了许多人的行刺案又是怎么回事?
贶雪晛此刻比夜晚还要茫然,像陷入楚门的世界里。情意一时难收回来,变成了缠住他手脚的藤蔓。
黎青又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早饭。今日的早饭十分丰盛,黎青在旁边伺候,规规矩矩。不管他之前说过多少次把他当家人一样,黎青永远恪守本分,就算跟他们同坐,也要微微侧着身子,喝酒的时候更是双手捧杯,极为谦逊小心。
他如今终于知道他过于规矩的言行,和苻燚那种远比寻常主仆更等级分明的怪异来自于哪里。
他不太能直视苻燚的脸,也不能直视黎青的脸,这对主仆越是温柔可亲,他越是觉得他们诡异至极。
这顿饭也不知道都是怎么吃完的,贶雪晛实在无法面对这对主仆,便说:“我今日要去店里一趟。”
苻燚说:“不是要休息三天么?”
“我突然想起来有个货要送。”他尽量表现的自然,余光瞥过那张俊雅的属于章吉的脸。
白日里是完完整整的章吉,白皙,温柔,笑意盈盈。
他这时候真的开始怀疑昨晚只是做了一场诡异的梦,也或许是他有这样的期望。
华丽的火把,春夜的浓雾,还有一院子的人,多像一个梦。
他飘忽的目光像新婚时的羞怯。他昨日清晨也是这样。
苻燚盯着他,笑着说:“那你午饭想吃什么,我今天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