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做。”
贶雪晛不再看他,说:“你做什么都好。”
他起身去西厢房拿包书用的色纸,看见黎青凑在苻燚身边说些什么。
一切都有种叫人细密密温吞吞却毛骨悚然的感觉,以至于他们凑在一起说句话他也觉得很像在密谋。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把剑,抿了下嘴唇。
那把剑已经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是苻燚擦好的。
院子里一片寂静,黎青轻声道:“陛下打算多久告诉贶郎君呢?”
苻燚道:“再等等。”
这真是阴差阳错又自然而然的缘分,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他作为普通人章吉的时光,是一场出人预料的美梦,他无法控制地想要再长一些。
但如今被黎青一问,他感受到一种怅惘和畏惧,他本来觉得自己早已经没有恐惧这个情绪了,如今却越来越清晰浓厚。
这种感觉很像他幼时,重兵把守的红华宫开始有人进进出出,说是红华宫中搜出了刻有天地文并废帝生辰八字的霹雳木,“符厌事件”爆发。他躲在乳母怀中,隔着门听见有宫人内官被拖曳到庭院里受刑。虽然身边人都温声安慰他,但那时候的他就是有一种恐惧的预知。
果不其然,忽一个朔风凛冽的秋日,他被一位内官强行抱出内室。废帝的圣旨下来,要把他送往朔草岛。
红华宫的宫人们哭声震天,他的母后在宫外脱了簪钗,坐于殿前草席数日,早已经气息奄奄。他在内官的怀里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喊着“母后救我!”
这一幕出现在他梦中多次,他一直想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如此哀嚎,徒增他母后的悲痛。
贶雪晛从西厢房出来,他垂眼看向贶雪晛的腰上,说:“我给你的玉佩呢,怎么没戴上。”
贶雪晛从腰带里掏出来:“在这儿呢。”
红带黑玉是最美的搭配了,有他的痕迹,如今缀在贶雪晛身上,是他日渐侵袭的证明。总有一天,贶雪晛里里外外都会是他的印记,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簪子,穿的鞋袜。他会很用心地装扮他。
贶雪晛这样清冷素淡的人,如果精心打扮起来,锦绣加身,不知会是如何光彩照人。
他一生不曾得到的某一种生活,他渴望在贶雪晛身上得以实现。从这个角度来看,贶雪晛不只是贶雪晛。他无法想象以后贶雪晛不在了他会怎么样。他还能一个人在黑漆漆冷冰冰的洞穴里呆着么?他还能再喜欢谁?
他想如果贶雪晛无法接受真实的他,那贶雪晛真的很悲惨。
因为也只能这样了。
贶雪晛以前看过一个电影。
男主角一夜醒来,熟悉的世界忽然空无一人。他行走在其间,像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这种熟悉的陌生感带来的恐惧感是沉浸式的,透过毛孔在往全身渗透。
他从家里出来,看向隔壁的院子。
隔壁大门紧闭,寂静无声。
他搬来这里一年多了,但早出晚归,孤身一人,和周围邻居家并不熟,偶尔碰见过两次,他记得这户人家原来住着一对年轻夫妻,夫妻俩很是恩爱,在不夜城做小买卖。
这院子里昨夜站满了人。想来此刻里头人也不少,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多诡异,他最熟悉不过的世界似乎变成虚假的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苻燚和黎青在门口目送他,主仆俩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喜笑颜开,像某种光天化日下扮演成人类的精怪。
这一路都没碰到什么行人,唯有乌鸦从头顶飞过。像楚门意识到了自己生活的世界可能是人为控制和构造的时候一样,许多细节漏洞开始涌现,像不可控制的崩塌。
他寻了个高处,站在那里往他家里看,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看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隔壁人家的大门打开,有人从里头出来,寂静的小巷开始有人员走动。
又过了一会,他看到几个人骑着马从他们的巷子里出来。
为首的是苻燚,黎青就在旁边跟着,身后还有几个武官模样的青年男子。
贶雪晛一路跟着,最后停在荒草里,看着行宫门口十几个人躬身行礼,然后簇拥着进入到行宫里。
大周的云相较于现代的云,看起来更像大团大团的棉絮,更浓,更厚,也更低,像是压着浮在行宫上面,犹带着粉红,美得如真似幻。
他一个人在荒草中站着,看到乌鸦漫天,在他头顶盘旋。
他心中茫然,想,他喜欢的章吉居然真的是皇帝。
不,他不是章吉,他是皇帝苻燚。
第33章
贶雪晛默默来到了自己的店铺里,开门的时候刘老板还笑着问他:“章郎君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呀?”
他扯了扯嘴角,那一刻居然还有心思想如果刘老板他们知道自己经常打趣的章吉就是那个他们提起来都害怕的皇帝,会不会吓到昏厥。
至少自己不至于昏厥,他安慰自己。
他开始复盘整个故事,想起王趵趵说的他的事已经传遍双鸾城的话,想起了那日突然来他店里的福王,想起了王趵趵和苏廻他们异常的举动,还有那一夜,章吉给他讲的从小被觊觎他家财产的叔伯兄弟欺负的事,还有他的病,他吃的清心丹。
一切都在这个上午串连起来,像蒙太奇,同样的素材,不同的剪辑,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故事。他所谓的完美郎君,不过是一个皇帝为他精心编织的幻梦。
如今城中已经一切恢复原状,街上车马如织,据说爆炸案抓了很多当地官员,今日一大早就被成车地押送出城了。
一面是权力倾轧,一面是布衣生活,皇帝似乎乐在其中,春风得意,竟亲自来送襄国公主。
黎青感觉襄国公主都要破口大骂了。她冷冷地看了一眼皇帝,也不行礼,依旧端坐在凤驾上,她的近身侍婢微微躬身,替她撩着帘幔。
苻燚问道:“姑姑这就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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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国公主冷笑,道:“听说皇帝近日一直跟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
苻燚道:“过些时日带他入京,姑姑也会看到的。”
公主垂着狭长的凤眼,不知道是气是笑。苻燚向来行事诡谲,叫人捉摸不定。她瞧了一眼天上飞过的那群乌鸦,道:“皇帝养的乌鸦羽翼渐丰,飞得真高。只是山高路远,我就在京中等着,看它们还能不能再落到清泰宫的屋檐上。”
苻燚道:“姑姑一路也多保重。这路上表哥要是死了,畏罪自杀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襄国公主一听瞬间长眉竖起,死死地盯着苻燚。
疯子,真是个疯子!
棋局里,大家都有一套心照不宣的对弈规矩,偏偏苻燚言行乖张,兵行诡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