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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又是太平一日

    长安城中,周衍踱步,他手中微动,看着自己竹伞上的一个空洞,世上英雄多,郭子仪之威力,丝毫不逊于历史上那些帝国鼎盛期的最强名将。

    就算是现在已经苍老了,蓄势的一枪,仍旧凿破了周衍手里的伞。

    ...

    雨丝如针,刺入长安城的每一条街巷。夜风裹着湿气,在屋檐下打着旋儿,吹得道观门前那盏孤灯忽明忽暗。衍舟立于阶前,肩头乌鸦静默不语,双目却映出远处皇宫方向那一缕尚未散尽的紫气??那不是祥瑞,而是裂痕,是龙脉被扰动的征兆。

    他闭上眼,指尖轻抚腰间铜钟。方才一战看似轻松,实则已动用了“虚舟渡厄”局中最后一手反制之力。此术借终南山势为引,以自身精魂为媒,沟通地脉七十二窍,强行逆转贾安所布魂门之气机。虽成功镇压邪阵,但也令他元神微损,三日内难以再启敕令钟。

    “道长……”陈大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迟疑与敬畏,“我走了,汤饼铺明日还开。”

    衍舟回头,见他披着破旧蓑衣,手中提着空碗,脸上犹有惊魂未定之色,却已强撑着要回归凡俗生活。这人胆小、懦弱,连看一眼尸体都会呕吐,可偏偏在这乱世之中,仍记得守着灶火不灭。

    “去吧。”衍舟点头,“记住,若见生客问鼎,便说你不识字。”

    陈大郎一怔,随即用力点头,转身走入雨幕。脚步踉跄,却坚定。

    待其身影消失在街角,男冠颤巍巍上前:“真人,伏羲子与诸位师兄的遗体……该如何处置?”

    “焚。”衍舟淡淡道,“骨灰撒入渭水,随流东去。他们魂魄受困于阵法残余,不可久留阳世。”

    “可是……这是亵渎尸身啊!按律当斩!”男冠声音发抖。

    “律法管活人,不管亡魂。”衍舟目光扫过静室方向,“况且,若任其停灵,不出三日,便会化作阴傀,反噬同门。你愿意亲手斩杀师兄弟吗?”

    男冠哑然,终是低头退下。

    衍舟独自步入偏殿,俯身查看七具尸体胸口剖口。刀法精准,每一刀都避开心脉主络,显然是为了延长死亡时间,使怨念更盛。而腹中黄纸符咒上的“李亨”二字,并非简单书写,乃是用朱砂混入死者的血泪调制而成??此为“泣名咒”,专用于污帝王命格。

    他伸手取出一张符纸,指尖微光流转,刹那间符上文字扭曲变形,竟显现出另一行隐文:“庚子年七月,凤栖原,鼎现。”

    “原来如此。”衍舟眸光一凝。

    贾安虽败,但并未吐露全盘计划。而这张符中藏匿的信息,正是下一个目标地点??凤栖原。据古籍记载,此地乃汉时皇家陵园所在,地下埋有未载入史册的辅鼎,用以平衡长安南北气运。若此处鼎位被激活或破坏,整个关中地脉将倾斜,灾异频发,甚至可能引发山崩地震。

    更可怕的是,时间只剩六日。

    庚子年七月,便是七日后。

    “他们要在皇帝诞辰当日动手。”衍舟低声自语,“借万民祝寿之阳气,点燃祭鼎之火。”

    乌鸦忽然展翅,飞至梁上,尖喙啄向一块松动的瓦片。一片薄玉从中掉落,通体漆黑,正面刻“玄冥”二字,背面则是一幅微型地图,标注四点方位,其中两点已被红圈圈出??其一在终南山脚,正是此地道观所在;另一点,赫然指向凤栖原!

    “另一半图在他身上。”衍舟拾起玉简,眼神渐冷,“贾安只是执行者,背后还有主谋。”

    他忽然想起伏羲子临终前结的手印??并非楼观道常见的“归真印”,而是早已失传的“太一道承天诀”。此印唯有历代掌教亲传弟子方可修习,而太一道早在百年前就被朝廷取缔,因其妄言“代天立命”,触怒皇权。

    难道……有人重建了太一道?

    念头一起,脑中骤然闪过数条线索:为何偏偏选在这座不起眼的小道观布阵?为何伏羲子会自愿献祭?为何七名死者皆为中年道士,无一青年或老者?

    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人,都是曾经太一道的残余传人。

    他们被秘密召集至此,名义上是修行参悟,实则是作为祭品储备。而组织这一切的人,必曾身居高位,熟知道教秘辛,且对朝廷怀有深仇。

    “莫非……是那位?”衍舟瞳孔微缩,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张守真。

    此人原为开元年间国师,精通星象谶纬,曾预言“安史将乱”,却被李林甫构陷,贬谪岭南,最终死于流放途中。传说其临终前立下血誓:“吾魂不散,必待唐亡而后快。”

    难道百年之后,他的信徒正在完成他未竟之事?

    雨声渐密,殿外忽有异响。

    衍舟警觉抬头,只见一只白羽信鸽撞破窗纸跌落进来,翅膀断裂,腿上绑着一方绢布。他解下细看,字迹潦草,仅八字:“东南急变,速离此地。”

    没有署名,但笔锋转折处有一独特钩挑,正是他在终南山时与几位隐修约定的紧急联络暗记。

    “东南方?”衍舟皱眉,“三百步外有血味……乌鸦先前所指,竟是预警?”

    他猛然醒悟??刚才乌鸦感应到的血腥,并非来自偏殿七尸,而是另有一处屠杀正在进行!而那处位置,恰好位于道观东南三百步,正是城中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中计了!”衍舟脸色一沉。

    贾安故意暴露自己,引他前来清理门户,实则调虎离山。真正的杀局,不在观内,而在外!

    他抓起铜钟系于腰间,冲入雨中。

    一路疾行,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淌,模糊视线。街道空无一人,唯有积水倒映着惨淡灯火。越接近土地庙,空气越冷,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庙门半塌,香炉倾覆,供桌上积满灰尘。但在角落一处地砖之下,隐隐透出血光。

    衍舟一脚踢开地砖,露出向下阶梯。

    石阶蜿蜒深入地下,两侧壁上绘满壁画??画中百姓跪拜四鼎,头顶苍穹裂开,降下金色巨手,将一人托举至云端。那人面容模糊,但衣袍纹饰却是帝王专属的十二章纹!

    “篡命图!”衍舟低喝。

    这是典型的“逆命登仙”仪式描绘,意指通过掌控龙脉,夺取天命,自立为帝。而此类壁画,只有在太一道核心秘殿中才允许绘制。

    他继续下行,终于抵达一间圆形石室。

    室内中央设一青铜祭坛,坛上摆放着一口尺许高的小鼎,形制古朴,鼎耳雕龙,鼎腹铭文为篆书“南离”二字。

    “第二鼎……竟然真的在这里!”衍舟震惊。

    传说四鼎分别镇守四方: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此鼎名为“南离”,主火德,维系南方三十六州气运。若失,则天下炎灾不断,兵戈四起。

    而此刻,鼎底竟燃着幽蓝火焰,火焰中悬浮着一颗心脏??仍在跳动!

    “活心祭?”衍舟瞳孔骤缩。

    这是一种近乎禁忌的秘法,需取活人之心,不使其真正死去,而是以特殊符阵维持其生机,持续释放怨怒之气,用来腐蚀鼎身封印。只要心脏不停止跳动,封印就会不断削弱,直至彻底崩解。

    他定睛一看,那心脏上的血管竟延伸至墙角??连接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女子,身穿粗布衣裙,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胸口敞开,却被一层透明符膜覆盖,阻止血液流出。她尚存一口气,灵魂却被钉在肉体之上,无法解脱。

    “你是谁?”衍舟快步上前,探其脉搏,发现她体内竟有极细微的道息残留??竟是修道之人!

    就在此时,女子忽然睁开眼,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救……鼎……”

    话音未落,整座石室剧烈震动!

    墙壁上的壁画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层层叠叠的符纸,每一张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李隆基”。

    无数符纸无风自动,如蝶纷飞,围绕南离鼎旋转起来。空中响起低沉吟唱,似千百人齐声诵经,却又夹杂着哭嚎与诅咒。

    “来了。”衍舟冷笑,“等你多时。”

    他抽出腰间桃木剑,剑身刻满雷纹,轻轻一划,剑尖滴落一滴血珠,落入鼎火之中。

    轰!

    火焰瞬间转为金红,鼎身铭文逐一亮起,形成护罩,将幽蓝邪火逼退三寸。

    与此同时,地面裂开,七道黑影缓缓升起??皆是身着道袍的干尸,眼窝深陷,口中衔符,双手捧着写满咒语的竹简。

    “七煞引魂阵!”衍舟认了出来,“想借古尸唤醒太一祖师英灵,强行接管鼎权?”

    他左手掐诀,右手持剑,脚下踏出七星步,口中念道:

    “乾元亨利贞,奉敕召神兵。天雷奔烈电,地火起妖氛。吾奉老君律,敢有不从者,碎首堕幽冥!”

    咒毕,桃木剑高举,天空骤然劈下一记闪电,直贯剑尖!

    轰隆巨响中,七具干尸尽数炸裂,化为灰烬。

    然而,南离鼎上的护罩也随之黯淡三分。

    “只能撑一时。”衍舟喘息,额角渗汗,“必须尽快转移此鼎。”

    他正欲动手,肩头乌鸦突然尖叫:“背后!”

    一道黑影自天花板倒挂而下,手持银钩,直取他咽喉!

    衍舟侧身闪避,钩刃擦颈而过,带出一抹血痕。他反手一掌拍出,金光暴涨,将那黑影震飞出去,撞在墙上。

    来人落地翻滚,站起身来??竟是先前那个男冠!

    但此刻的他,双目赤红,嘴角咧开至耳根,笑声癫狂:“师叔祖……您果然厉害……可您知道吗?我也曾是太一道门人……我的师父,就是被张守真大人亲手赐死的!”

    “所以你也疯了。”衍舟冷冷道。

    “我不是疯,是觉醒!”男冠嘶吼,“一百年来,我们忍辱负重,改名换姓,只为等待这一天!只要毁掉四鼎,大唐气运断绝,新的王朝才能崛起!届时,我等便是开国功臣!”

    “功臣?”衍舟摇头,“你们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幕后之人,根本不在乎你们死活。”

    “少废话!”男冠猛地撕开道袍,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符咒刺青,双手合十,厉声高呼:“以我血肉,奉迎祖师!”

    刹那间,他全身皮肤龟裂,鲜血喷涌而出,洒向南离鼎。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血珠并未落地,而是悬浮空中,组成一幅完整的《四鼎安世图》!

    “原来如此……”衍舟恍然,“你们根本不需要全图,因为每一个核心成员,体内都藏着一部分信息!这是‘活图’之术!”

    话音未落,南离鼎发出嗡鸣,鼎盖缓缓升起,一道赤光冲天而起,穿透地层,直射夜空!

    长安城上空,云层裂开,形成巨大漩涡。

    衍舟仰头望去,只见那赤光竟与皇宫方向的紫气遥相呼应,仿佛某种古老契约正在苏醒。

    “不好!”他脸色剧变,“他们在召唤什么东西……”

    乌鸦振翅欲飞,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跌落地上。

    衍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喝道:“敕令钟,镇邪归位!”

    腰间铜钟自行飞起,悬于头顶,发出一声低沉钟鸣。

    这一次,钟声不再悠扬,而是如丧钟般沉重,带着碾压万物的威压扩散开来。

    赤光颤抖,漩涡收缩,南离鼎发出哀鸣,似在抗拒某种命运。

    就在这一刻,衍舟纵身跃上祭坛,一把抱住小鼎,低声道:“对不起,委屈你先躲一躲了。”

    他解开衣袍,将南离鼎贴身藏入怀中。鼎身滚烫,几乎灼伤肌肤,但他咬牙承受。

    转身欲走,却发现出口已被血墙封锁。

    男冠站在血墙之后,浑身干瘪如枯木,显然已耗尽生命催动仪式,却仍用最后力气狞笑:“来不及了……祖师即将归来……您阻止不了天命……”

    衍舟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那枚龟壳。

    八瓣卦象依旧清晰可见。

    他轻轻抚摸,喃喃道:“周衍啊周衍,你说我要不要信一次命?”

    然后,他将龟壳放在地上,一脚踩碎。

    “我不信命。”他说,“我只信这一腔热血,还未凉透。”

    铜钟再次轰鸣,这一次,伴随着他的怒吼,整座地下石室轰然坍塌!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抱着铜钟冲出废墟,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而远在终南山巅,一座荒废已久的道观中,一口沉寂百年的巨钟,忽然自行震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长安城外,渭水岸边,一艘无名小舟静静停泊。

    船头站着一位白衣老者,手持拂尘,望着城中那道未消的赤光,轻叹:“终究还是开始了么……”

    他转身看向舱内,低声问道:“公子,还要等多久?”

    舱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眉目清俊,眼神却深不见底。

    他望着长安方向,嘴角微扬:“等他找到第三鼎的时候,我就该出场了。”

    “您真打算与他为敌?”

    “不是为敌。”男子缓缓道,“是并肩作战之前,先让他明白??有些真相,比正义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