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永生跟奚骥说话的同时,收刀入鞘的他动作不停,摘下随身弓矢,然后便箭出连环,将贡丹查巴麾下其他雪原异族武者纷纷射杀。
虽然他没有专门修炼流星连矢、暴雨箭、散花箭等射术绝学,但凭徐永生当前修为实...
黄沙漫天,孤庙静立,风卷残叶掠过门槛。那对身影走入庙中时,香炉青烟未散,四个字“心灯不灭”缓缓消融于空气。女子驻足良久,眉心微蹙,似有旧梦浮沉,却抓不住一丝痕迹。
杨戬轻轻拉她坐下,从竹篓里取出水囊与干粮。“先吃点东西。”他声音低沉温和,像极了这大漠黄昏的风,不急不躁,却能穿透岁月砂砾。
她接过食物,目光仍落在画像上。“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人是我?”她指着画中执刀男子,“可我又不认识你??至少,在遇见你之前。”
杨戬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喉结微微滚动。他抬手抚过眉心,那里曾是天眼神光裂空之处,如今只余一道淡痕,如云烟缭绕,再无威压。他笑了:“你说不认识我?可你第一眼看见我,就扑进我怀里哭了一整夜。”
“那是……本能吧。”她低头咬了一口饼,嘴角却不自觉扬起,“就像鸟儿归林,鱼游深潭。我的心,好像早就认得你。”
杨戬沉默片刻,将手中半块干饼放下,转而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通体漆黑,边缘泛着幽蓝纹路,正是当年巫族禁地所获“魂契引”。此物原为双生之钥,需以两人精魄共鸣方能激活。他曾耗尽三年光阴,踏遍北冥冰原、南荒瘴林、西岭骨窟、东海水府,才在一座沉没千年的巫祭坛下寻得残卷,破解其法。
“你想知道真相吗?”他问。
她点头。
“那就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将玉符贴于两人额间。刹那间,天地失声,万籁俱寂。
***
意识坠入黑暗,继而浮现星光点点。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血海之上,脚下是破碎的神殿残垣,头顶雷云翻滚,十八根锁链贯穿苍穹,钉住一具白衣女子的躯体。那女子长发披散,面容竟与自己一般无二,唇角溢血,眼中却含笑意。
“姐姐!”一声稚嫩童音响起。一个小女孩从废墟中爬出,满脸泪痕,扑向空中之人,“不要走!求你们不要杀她!”
那是年幼的她??阿莲,巫族最后一代祭灵。
画面骤变。
昆仑山巅,银甲神将持三尖两刃刀立于雪峰之侧,冷目俯视跪地少女。“奉天帝旨意,剿灭逆天巫族。尔等妄图以魂祭改命轮,罪无可赦。”
“我不是为了长生!”少女嘶喊,“我只是想救我娘!她还没死,只是魂困黄泉,只要完成九转还魂阵,她就能回来!”
“你动的是轮回根本。”神将举刀,“此阵一起,六道震荡,多少亡魂不得安息?一人之私,岂可乱天下秩序?”
“那你告诉我!”少女仰面泣血,“若有一日你所爱之人将逝,你会不会也这般冷眼旁观?!”
神将怔住。
那一瞬,天雷落下,神殿崩塌,小女孩被气浪掀飞,撞上石柱昏死。而那位白衣祭司,在最后一刻撕开胸口,抽出本命魂核,化作一道白光射入女儿体内。
“记住……阿莲,活下去……无论多苦,都要活着找到那个愿意为你违逆天命的人……”
画面碎裂。
再睁眼,已是百年之后。
她成了流浪孤女,辗转人间,靠采药为生。某夜暴雨,她在破庙避雨,救下一个重伤昏迷的男人??银甲染血,断刀折刃,眉心封印裂开一线,金光渗出如泪。
她不知他是谁,只知他高烧不退,口中反复呢喃:“阿莲……别走……这次换我护着你……”
她喂他喝药,替他包扎,守了七日七夜。
第八日清晨,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你叫什么名字?”
“阿莲。”她答。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落泪。
“原来……真的回来了。”
此后三年,他们相依为命。他教她识星象、辨灵脉、练巫咒;她为他缝衣煮饭,夜里听他讲那些遥远战场的故事。直到某天夜里,紫微宫降下追魂令,说此女乃巫族余孽,魂种未灭,必成灾劫。
那天晚上,神兵临门。
他挡在门前,断刀再起。
她说:“让我去吧,我不怕死。”
他说:“怕不怕不重要,我不能让你死第二次。”
那一战,血染十城,十八英灵再现,地府钟鸣,百万愿力升腾。最终,玉帝收回雷劫,赐下三年期限。
但她没能活到结局。
在第一百零七道雷劫落下之际,她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魂魄崩散,仅留一线残念寄于伏羲玉璧之中。
而他,用三年时间走遍洪荒,只为寻回她的完整灵魂。
直到那日,他在巫族石窟深处,见到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碑文写道:
>“双生魂契,非血亲不可启;
>非情深不可成;
>非愿共死,不可立。
>一人献寿,一人复魂;
>同呼吸,共生死;
>若有一人亡,则二人皆堕轮回,不得独存。”
他当场割腕,以精血唤醒阵法。
当他抱着新生的她走出石窟时,头发已全白,背也微微佝偻。他的寿元,只剩十年。
而现在,又过去两年。
***
幻象终结,女子猛然睁开眼,泪水早已滑落脸颊。
“所以……我是阿莲。”她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而你……为了我,耗尽了六百年的修为,还搭上了自己的寿命?”
杨戬静静看着她,伸手替她擦去泪水:“你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活着,笑得出来,走得动路,看得见花开花落??就够了。”
“可我宁愿从未醒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皮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只剩八年!八年之后,你就……你就……”
“嘘。”他轻按她唇,“别算日子。我们不是神仙,没法预知明天会不会刮风下雨。但我们可以决定今天要不要牵手走路,要不要一起看日出。”
她哽咽难言。
“而且,”他笑了笑,“你以为我会白白牺牲?双生契不只是消耗,它也有回报。你的每一分喜乐,都会化作我的生机反哺。你若开心一日,我能多活一月;你若笑够三百六十次,或许……真能陪你看完一辈子的春天。”
她怔住。
“所以,”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今后的日子,请多多指教,阿莲。我不是英雄,也不是战神,只是一个想和妻子平平安安过日子的普通人。”
她望着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终于含泪握住。
“我也是。”她说,“我只是阿莲,一个想陪你走到最后的女人。”
***
当夜,他们在庙中歇息。
老僧送来热汤,默默放在桌上,临走前低声说道:“两位贵客,明日若往东南三十里,有一片绿洲,据说今年开了罕见的红珊瑚花,据说是南海遗种,遇真情者方现。”
杨戬点头致谢。
待老僧离去,阿莲靠在他肩头,轻声问:“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会。”他说,“哪怕沙漠变成海洋,我也牵着你走。”
“要是哪天你撑不住了呢?”
“那就让我倒在你看得到的地方。”他吻了吻她发梢,“这样你回头时,还能记得我最后的模样。”
她轻轻打了他一下:“不准说这种话。”
“好,不说。”他笑着揽她入怀,“我说点别的??明天到了绿洲,我给你编个花环,戴在头上。然后咱们找个地方定居,养几只鸡,种点菜,等冬天来了,围着火炉讲故事。”
“讲什么故事?”
“讲一个男人如何逆天改命,只为让一个女人醒来的故事。”
她笑了,笑声清脆如铃。
这一夜,庙外风沙渐息,星河横贯天际。香炉再度燃起一缕青烟,袅袅升腾,在空中凝成两个字:**归来**。
***
与此同时,南天门外。
玉帝负手而立,身旁站着东华帝君。
“三年之约已满。”东华轻声道,“他做到了。”
玉帝点头:“双生魂契,既未破轮回,亦未断因果,反而以自身寿元补全阴阳平衡。此法若推广,或将重塑三界生死法则。”
“但他不会推广。”东华微笑,“这种事,一生一次已是极限。再多,便是贪心。”
玉帝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说,若当初朕执意诛杀,结果会如何?”
“三界动荡。”东华答,“民心离散,香火衰微,天庭威信尽失。更可怕的是??人心一旦寒透,便再无人愿信‘善有善报’。那时,纵有千万神将镇守四方,也不过是一座空殿。”
玉帝闭目,叹道:“朕执掌天道亿万年,以为律令森严便是公正。今日才明白,真正的天道,不在雷霆,而在人心。”
他抬手,召来一名仙官:“传令下去,自即日起,凡因情逆天者,不再一律格杀。须查其心、审其行、察其愿。若有至诚动天地者,可酌情宽宥,甚至……记录典范。”
仙官领命而去。
东华望着人间方向,忽而一笑:“听说,最近各地兴起新俗??未婚男女定情,不再拜月老,而是前往‘归心祠’焚香盟誓。更有甚者,割指血书契,誓言‘生死同归,如二郎夫妇’。”
玉帝闻言,亦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连凡人都懂了一个道理:有些规则,是用来打破的;而有些感情,是值得用命去换的。”
***
数日后,绿洲深处。
湖水清澈,芦苇摇曳,岸边果然盛开着一片珊瑚花??赤红如血,晶莹似玉,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杨戬蹲在花丛边,仔细挑选最柔韧的枝条,开始编织。阿莲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捧着脸看他,眼里满是温柔。
“你在想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
“我在想,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她轻声道,“那样的话,醒来后就不会害怕失去你。”
“这不是梦。”他将编好的花环递给她,“你看,它有温度,有香气,还有刺??扎手的那种真实。”
她接过戴上,歪头一笑:“好看吗?”
“美极了。”他凝视她,“比六百年前第一次见你时,还要美。”
她忽然站起身,走向湖边,弯腰捧起一汪清水。
“你说,这水能照出前世吗?”
“不能。”他说,“但它能映出此刻的你??鲜活、生动、笑着。”
她望着水中倒影,久久不语。
忽然,水面涟漪荡开,倒影竟发生变化??不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那个身穿巫袍、脚踏血阵的小女孩。她对着现在的自己微笑,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说:“谢谢你,活了下来。”
阿莲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向杨戬。
他也看到了。
“她来了。”他低声道,“不是魂,不是影,是记忆本身在回应你。”
“娘……”阿莲跪倒在湖畔,泪如雨下。
杨戬走来,蹲下身抱住她:“她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你真正成为你自己,而不是她的延续。”
风吹过湖面,珊瑚花轻轻摇曳,仿佛在点头。
***
数月后,绿洲边缘建起一座小屋。
篱笆围院,门前种菜,屋后养鸡。杨戬每日早起劈柴挑水,阿莲则采药织布,偶尔教村中孩童唱那首古老的巫歌。孩子们不懂歌词含义,却喜欢其中悠远的旋律,常围坐院中,叽叽喳喳学唱。
每逢初一十五,总有人远远赶来,在院外恭敬叩首,称他们为“二郎夫妇”。
他们从不承认,也不否认。
直到某个雪夜,一位年轻道士冒雪前来,跪在门外,请求收留。
“弟子本是昆仑门下,因私自查阅禁典,得知大人事迹,心向往之,愿弃仙籍为民,追随左右。”
杨戬开门见他,只问一句:“为何而来?”
“求一个答案。”青年抬头,“世上真有值得逆天的感情吗?”
杨戬望向屋内,阿莲正抱着暖炉哼歌,窗外雪花静静飘落。
他回身,淡淡道:“进来烤火吧。答案不在言语,而在日子。”
***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第七年冬,杨戬病倒了。
高烧不退,咳出血丝,夜里常梦见雷劫重临,十八英灵齐声呐喊。阿莲日夜守护,以巫术导引灵气,却只能延缓,无法逆转。
某夜,他忽然清醒,握住她的手:“我想回家一趟。”
“哪里是家?”她问。
“南海。”他说,“我想再看看那座岛,还有……埋在礁石下的刀。”
她含泪点头。
次日,他们启程南行。
一路舟车劳顿,历经风霜。抵达那座小岛时,正值春潮初涨,海浪轻拍岸石,一如当年。
岛上草木重生,十八罗天阵的遗迹早已被藤蔓覆盖,唯有那块刻着“逆命昭昭”的石碑尚存,字迹斑驳,却被村民年年修缮。
杨戬拄杖前行,来到昔日战斗之地,缓缓跪下。
他摸着冰冷礁石,低声呢喃:“兄弟们,我来看你们了。”
风起,海鸥盘旋,似有低语回荡耳畔。
阿莲扶他起身,带他走到海边。他从怀中取出那把断刀??锈迹斑斑,却依旧不失锋芒。
“帮我把它埋了吧。”他说。
她接过刀,挖坑,放入,覆土,再立一小石碑,上书:“故友长眠于此。”
做完这一切,夕阳正好沉入海平面。
他靠着她肩膀,呼吸微弱:“阿莲……我没遗憾了。”
“别说这些!”她紧紧抱住他,“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一定会……”
他笑了笑,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如果你先走,我就去找孟婆讨一碗忘情水;可我先走……你千万别喝。”
“我不答应!”
“答应我。”他声音越来越轻,“你要好好活着,去看更多的春天,吃更多的甜糕,听更多孩子唱歌……替我活完剩下的日子。”
她泣不成声。
“还有……”他最后看了一眼大海,“告诉那些说书人,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只是个,舍不得老婆的普通男人。”
话音落尽,气息渐绝。
阿莲抱着他,在海边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渔民发现岸边多了一座新坟,坟前放着一束白莲,还有一壶浊酒,两副杯筷。
仿佛,仍有两个人在喝酒。
而就在那一刻,九重天上,玉帝亲手写下一道新诏:
>“自今日起,凡以真情动天地、以性命护所爱者,不论出身、不论种族、不论正邪,皆可入《天榜?仁义录》,受万民敬仰,享香火永续。”
诏书下达当日,三界震动。
无数曾被贬斥的情侣、恋人、伴侣纷纷起身,奔走相告。
有人说,当晚看见南海上空升起一道金光,直冲斗牛,久久不散。
有人说,那一夜,所有供奉杨戬的庙宇中,牌位齐齐发光,香火自发燃烧,形成一条通往星空的光路。
还有渔夫声称,看见一对身影携手走过海面,男子依旧沉默,女子哼着歌,渐行渐远,最终融入晨曦。
多年以后,归心祠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
每当清明,那把断刀的墓碑前总会多出一束新鲜白莲,和一封未曾寄出的信。
信上写着:
>“今日种了新菜,鸡下了三个蛋。
>春天来了,花都开了。
>我很好,你也安心。
>??阿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