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老吴的“技术传承”(第1/2页)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开始泛出昏黄时,老吴又对着桌上的研发图纸发了呆。指尖摩挲过纸面边缘被磨出的毛边,那是他花了三个月改了十七稿的“适老化智能设备”方案,图纸角落还留着上次喝咖啡时洒的褐色印记,像块没洗干净的勋章。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年轻人们收拾电脑的动静此起彼伏,键盘敲击声从密集到稀疏,最后只剩下老吴面前的台灯,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投下一圈暖光。
他今年五十八岁,离退休还有两年,可鬓角的白霜已经漫到了耳后。前几天整理工具柜时,翻出了三十年前刚进公司时用的万用表,表盘上的漆掉了大半,却还能精准测出电流——那时候他也是个毛头小子,跟着老工程师跑车间,连拧螺丝都要学半个月。现在实验室里的年轻人,编程速度比他快十倍,画电路图用的软件他要学半天,可每次看到他们把“用户需求”栏填得潦草敷衍,老吴心里就像堵了块湿棉花。
“吴工,还没走啊?”林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是楼下便利店刚买的热粥。她把粥放在老吴手边,看见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旁边写着“年轻人需掌握”的清单,突然明白他最近总是晚走的原因。
老吴叹了口气,把图纸推过去:“你看这个‘语音控制适老化花盆’,我跟了半年,现在卡在方言识别上。小张他们觉得用普通话就行,可农村里多少老人不会说普通话?上次去郊区养老院,有个老太太对着智能音箱喊‘浇水’,带着浓重的乡音,音箱愣是没反应,老太太急得直拍桌子。”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图纸上的“用户画像”,“这些孩子技术好,可少了点‘看见人’的心思——技术不是冷冰冰的代码,得能帮到真真正正的人。”
林舟看着他眼底的焦虑,突然想起上周去老吴办公室,看见他电脑里存着的文件夹,名叫“待教项目”,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各个研发项目的难点、易错点,甚至还有每个零件的采购渠道。“吴工,”她坐下来,把保温桶的盖子打开,粥香漫开来,“我倒有个想法。咱们成立‘技术学徒制’,您挑几个年轻人,手把手带,工资给他们翻倍,项目成了再发奖金。您不用急着把所有东西都塞给他们,慢慢来,就像当年您师傅带您那样。”
老吴的眼睛亮了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保温桶的提手。他想起自己的师傅,当年教他修收音机,非要让他先拆了再装回去,说“知道怎么坏的,才知道怎么好”。那时候他嫌麻烦,现在才明白,师傅教的不是修机器,是对技术的敬畏。“行!”他抬头看着林舟,眼里的光像实验室里重新亮起的灯管,“我要挑三个——得肯学,更得肯‘看见人’。”
选徒弟那天,老吴在会议室里坐了一下午。小张是刚毕业的计算机系学生,编程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可上次做智能门锁测试,连老人弯腰输密码不方便都没考虑到;小李学的是电子工程,能把电路板焊得像艺术品,却总在细节上马虎,上次忘了给传感器加防水涂层;还有老王,是从车间调上来的技工,跟着老吴跑过两次现场,知道老人用设备时喜欢“简单点、再简单点”,就是理论基础弱了点。
“就你们三个。”老吴把三人叫到实验室,指着桌上的花盆原型,“这个项目,咱们一起做。小张负责语音识别算法,小李搞硬件调试,老王帮着做用户测试——但有一条,凡事多问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设计?为什么用户会需要?想不明白,就跟我去现场看。”
刚开始研发时,冲突就来了。小张把语音识别模块做出来,测试时用标准普通话一遍就过,他兴奋地跟老吴报喜:“吴工,您看,识别率能到98%!”老吴却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机,点开里面的录音——是他母亲生前用家乡话跟他说话的声音,“我妈一辈子没出过县城,只会说方言。你这模块,她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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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皱了皱眉:“可加方言识别太麻烦了,全国这么多方言,咱们哪录得完?”老吴没反驳,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三人去了邻县的乡下。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村口的王奶奶家,老太太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台上摆着个缺了口的陶盆,里面种着棵蔫蔫的绿萝。“姑娘们上次来送的智能花盆,我不会用啊,对着它喊‘浇水’,它不听我的。”王奶奶拉着老吴的手,声音里满是委屈。
那天下午,老吴带着三个徒弟,在王奶奶家录了两个小时的方言。小张负责操作设备,王奶奶说一句“浇水”,他就录一次,有时候老太太的音发得轻了,老吴就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慢慢教:“王婶,您再大声点,就像喊院子里的鸡回家那样。”小李蹲在旁边,把王奶奶家的窗台高度、光照时间都记下来,小声跟老王说:“原来花盆的摆放位置也会影响老人使用,我之前都没考虑过。”
接下来的一个月,老吴带着徒弟跑了十个县市,从山区到平原,录了二十多种方言。有次去深山里的村子,山路颠簸,小张晕车吐了一路,可看到村里的老人围着他们的录音设备,眼里满是期待,他又赶紧擦干嘴,接着录。老吴看着他蹲在石头上,耐心地让老人重复“调亮度”“关电源”,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样子——那时候他也觉得“技术至上”,是师傅带他去看用户怎么用设备,他才明白,技术的根,在人的需求里。
研发成功那天,实验室里炸开了锅。小张把方言识别模块装到花盆里,王奶奶的录音放进去,“浇水”两个字刚落,花盆底部就缓缓渗出水流,浇在绿萝的根部。小李调试的亮度传感器也起了作用,傍晚时自动把补光灯调亮,不用老人动手。老王则做了个简易的说明书,上面画着大大的图标,连不认字的老人都能看懂。
“吴师傅,”小王挠了挠头,手里攥着说明书,“以前我总觉得,技术只要参数好看就行。这次跟您跑了这么多地方,才知道咱们做的东西,是要帮老人解决麻烦的——不是我们觉得好,是用户觉得好,才是真的好。”老吴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的万用表在灯光下闪着光,那是他刚工作时用的,现在他把它递给了小王:“这表陪了我三十年,现在交给你。记住,修机器要用心,做技术更要用心。”
林舟走进实验室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笑着走过去,递给老吴一份聘书:“吴工,公司决定聘您当技术顾问,不用坐班,在家就能指导年轻人。您要是想实验室了,随时回来看看。”老吴接过聘书,指尖划过“技术顾问”四个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窗外的天又暗了下来,实验室里的台灯亮了一圈又一圈,年轻人们围着花盆讨论着下一步的改进方案,声音里满是活力。
老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路灯亮起来,像一串温暖的星星。他想起自己刚进公司时,师傅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看着年轻的他在实验室里忙碌。现在,他也成了那个“师傅”,把手里的技术、心里的初心,一点点传给了下一代。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春天的暖意,老吴摸了摸口袋里的旧手机,里面还存着母亲的录音——他知道,这份“传承”,不仅是技术的传递,更是对人的牵挂,是永远不会退休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