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镜子
林默搬进那套便宜得不像话的老公寓时，发现客厅墙上固定着一面落地镜，镜面布满灰尘，边缘的木质框架已经发黑，雕着些看不真切的扭曲花纹。
中介搓着手解释：“这镜子太沉了，拆起来麻烦，上个租客就没动它。您要是不喜欢，自己找人处理也行。”
林默没太在意，他一个刚找到工作的程序员，预算有限，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第一晚，他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客厅传来细微的刮擦声，像是指甲划过木头。
第二天是周末，他在家整理行李，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猛回头，只有那面旧镜子静静地立在墙上，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自己吓自己。”他嘟囔着，扯了块旧床单想把镜子遮住。就在床单覆盖上去的瞬间，他浑身一冷，仿佛房间温度骤降了几度。更诡异的是，他清楚地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他没做的笑意。
林默猛地掀开床单，镜中的脸恢复正常，只是带着些许疲惫。
“眼花了。”他安慰自己。
当晚，他被一阵清晰的滴水声吵醒。滴答，滴答，不紧不慢。他检查了所有水龙头，全都关得紧紧的。声音似乎是从客厅传来的。他走向客厅，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那面镜子。
镜面似乎比白天干净了许多，而在镜中影像里，他看见自己的身后——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个人形，低垂着头。
林默猛地转身，沙发上空空如也。
再回头看向镜子，那黑影也消失了，只有他自己惊疑不定的影像。
他开始害怕这面镜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变本加厉。他放在桌上的东西会莫名其妙移位；深夜的刮擦声越来越响；他总觉得镜中的影像动作会比现实慢上半拍，或者，当他不在镜前时，镜中的世界仍在自行运转。
他试图联系前租客，中介却推三阻四。最后他费尽周折，才从一个邻居老太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
“那间房子啊...”老太摇着扇子，压低声音，“之前住的是个年轻姑娘，挺孤僻的，后来...唉，人没了，在屋里好几天才被发现。听说发现时，她就倒在镜子前，眼睛还盯着镜子里看。”
林默背脊发凉：“她...怎么没的？”
“说是心脏病。”老太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但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家人发现她日记里老写着‘它在镜子里看着我’、‘它在学我’、‘它快出来了’之类的话...吓人得很。”
当晚，林默做足了心理建设，决定亲自检查那面镜子。他凑近仔细观察镜面，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花纹其实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符文，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镜框的木料触手冰凉，即使用手握住很久，也无法传递一丝温度。
他拿来强光手电，斜着照射镜面，突然发现在镜面与框体的接缝处，卡着一样小东西——半片指甲，染着暗红色的指甲油。
就在他辨认出那是什么的瞬间，镜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
镜中的影像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昏暗，破旧。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前方——也就是林默的方向。她的手指鲜血淋漓，似乎一直在试图挖撬镜框。
突然，女子猛地抬头，绝望地拍打着镜面，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喊什么。
林默吓得后退几步，镜面又恢复了正常。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发疯似的想拆掉镜子，用螺丝刀、撬棍，甚至锤子敲打镜框。可那镜子仿佛与整面墙生长在了一起，纹丝不动。锤子砸在镜面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镜子“生气”了。
房间里的温度持续下降，墙壁开始渗出不明的水珠，带着淡淡的腥味。镜中的影像开始频繁地出现异常——有时会多出一个人影，有时他回头再看时，镜中的“他”却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对着他诡异地微笑。
他不敢睡觉，不敢离开镜子的视线范围。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一天凌晨，他被刺骨的寒冷冻醒。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竟站在客厅里，直面着那面镜子。他不是自己走过来的。
镜面再次波动起来。这次，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她更近了，几乎贴在镜面上，脸因恐惧而扭曲。她身后，浓郁的黑暗正在蠕动，凝聚成一个没有固定形状、只有无数只眼睛的恐怖存在。
女子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它要出去了...找...到...替身...”
下一秒，镜中的黑暗猛地扑向前，裹住了女子。她的身影在黑暗中溶解、消失。然后，那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镜外的林默。
林默想跑，却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镜面如同水面般凸起，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手，缓缓地从镜子里伸了出来，抓向他的脸。
冰冷刺骨的触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绝望中，林默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偏头，抓起旁边桌上的一个铜质镇纸——那是他仅有的从老家带来的老物件，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镜框上那片染血的指甲所在的位置。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镜面，而是来自镜框。那片卡着的指甲碎裂了。
镜中传来一声非人的、充满愤怒与痛苦的尖啸。那只已经触碰到他皮肤的阴影之手瞬间溃散成黑烟。凸起的镜面也猛地缩了回去，恢复平整。
镜中的影像，只剩下林默自己，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脖子上留着五道冰冷的黑色指印。
第二天，林默不顾一切地找来专业的拆除队伍，用电动工具强行破拆。当镜框被撬开时，工人们发出一阵惊呼——镜框背后的墙壁上，布满了深色的抓痕，还有用指甲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它在镜子里”
“它在学我”
“它快出来了”
“救命”
而镜子的背面，不是木板，而是另一层冰冷的、不反射光线的金属板，上面蚀刻着更加复杂、令人不安的符文。
镜子终于被移走了，墙上留下一个难看的窟窿。
林默立刻搬了出去，再也不敢回到那个房间。
但他至今仍会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站在一面镜子前，镜中的影像缓缓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有着五道黑色的指印。而影像的嘴角，勾着一抹他从未做过的、冰冷的微笑。
他不敢再照任何镜子。因为他无法确定，镜中的世界，那个东西是否还在看着他，等待下一次机会。
也许，它已经找到了新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