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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北狄来袭

    绍绪七年,七月初九日,永昌伯府中,气氛略显凝重。

    李义怀揣着李云苏送来的军情,与杨翊骝并肩踏入府门。此时的杨翊骝,已然是京营神枢营参将,英姿飒爽,却也难掩此刻的严肃。

    「伯爷丶将军,小姐从大青城传来急信,北狄不日便会进犯大庆。」李义快步上前,神色焦急地禀报导。

    卫定方听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义,沉声问道:「三小姐有何想法?」

    「小姐之意,还请两位避不出战,尤其是将军。」李义直言不讳,随即转向杨翊骝。

    杨翊骝眉头微蹙,看了一眼卫定方,急切问道:「为何如此?又当如何应对?」

    李义神色镇定,娓娓道来:「小姐侦知此次北狄动向,目标当是宣化。所以伯爷只要不主动请战,便不会被派往。而将军您久随国公爷镇守宣化,极有可能被陛下徵调,因此将军应当避战。若将军不出战,那前往宣化御敌的必定是曾达。」

    卫定方微微点头,又问:「三小姐还告知了其他人吗?」

    「除了两位,并未告知他人。」李义答道。

    「为何不告知邓修翼?」杨翊骝满脸疑惑。

    「小姐说,告知邓大人只会让他为难,并无益处。」李义解释道。

    杨翊骝仍是一脸不解,心中暗自思索,北狄来犯,为何不让满朝皆知,早做准备呢?

    这时,卫定方轻轻点头,赞许道:「三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杨翊骝转头看向卫定方,眼中满是困惑。

    卫定方耐心解释道:「若邓修翼知晓此事,他报与不报陛下?若报,消息来源难以交代;若不报,万一事情败露,反而不妙。倒不如不知。」

    「正是,小姐信中也是这个意思。」李义附和道。

    杨翊骝恍然大悟,心中对李云苏的智谋又多了几分钦佩。

    「仲翰称病即可,但要装得像一些。」卫定方对杨翊骝说道。

    「若我称病,宣化若失守……」杨翊骝面露担忧。

    「此战你确实不能去,并非是怕死,而是三小姐恐怕对曾达另有筹谋。更何况还有良国公府在大同,五军都督府还有丁世晔在。」卫定方分析道。

    杨翊骝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因大战将至,小姐买马的计划暂时搁置。大战之后,无论输赢,大庆都会缺马。还请两位加快进程。」李义又提醒道。

    「明白。」两人齐声回应。

    「伯爷,秦烈已经对邓修翼动手了。小姐让我告知伯爷,一定要小心防范。」李义神色凝重地说道。

    这时,两人才得知,在卫定方不在京城的日子里,邓修翼竟被秦烈刺杀了两次。

    「这秦业和秦烈,定是因为左都督事的谋划,深知邓修翼的厉害,想提前铲除他。三小姐手中可有秦家的把柄?」卫定方问道。

    「小姐信中未提及,小人认为,小姐定会有所考虑。」李义答道。

    「三小姐还有其他关照吗?」卫定方又问。

    「河东一边扣押着二公子,一边打着太子的旗号,与小姐看似志同道合,实则貌合神离。」李义说道。

    「他们这些文人,向来如此。能用则用,不能用便弃之。你家小姐可知道二小姐之事?」卫定方问道。

    「已经去信告知,此时应该还不知道。文官之事,小姐也有谋划,恐怕会再掀风浪。」李义回道。

    「大可不必,朝堂之事,有邓修翼处理即可。」卫定方说道。

    「小姐不愿让邓大人一人操劳,太过辛苦。」李义解释道。

    「也罢。」卫定方微微点头。

    ……

    七月十三日,宣化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北狄来袭。

    这军报如同一颗巨石,在皇宫中激起千层浪。绍绪帝正值万寿节前夕,满心欢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报搅得七零八落。他怒目圆睁,将军报狠狠扔在御书房的青金砖上,御案上的茶盏也被带翻,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格外刺耳。

    甘林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小太监们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而那军报则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等邓修翼从司礼监匆匆赶来时,军报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邓修翼恭敬地给皇帝磕了头,然后缓缓从地上捡起军报。

    「邓修翼,这北狄实在可恨可恼!」绍绪帝怒声说道。

    邓修翼深知皇帝恼怒的并非北狄来袭,而是在他万寿节前夕传来此消息,连忙说道:「北狄乃蛮夷之邦,不过是癣疥之患!陛下万寿盛典,乃国之重仪,万民所仰。虽边报乍至,但虎狼之师岂能惊扰圣驾安宁?」

    「可这事还是得商议。」绍绪帝说道。

    「陛下,奴婢这就召各位阁老前来。」邓修翼说道。

    「还有姜白石。」绍绪帝补充道。

    「是。」

    片刻之后,首辅严泰丶次辅袁罡丶兵部尚书姜白石匆匆赶到御书房。军报本就由驿站传至兵部,再转内阁,最后到司礼监及御前,所以他们都已读过军报。

    「此战应当派何人前往?」绍绪帝问道。

    「回陛下,镇北侯曾达乃最佳人选。」姜白石回道。

    「领多少兵去?」绍绪帝又问。

     「军中斥候侦知,此次北狄来势汹汹,应是为三年前宣化损兵六万之仇而来,故而集齐所有部落,陈兵十二万。」姜白石答道。

    「那需调多少兵力?」绍绪帝追问。

    「陛下,宣府屯兵十五万,然此战关键不在兵,而在马。绍绪四年襄城伯陈兵十八万对抗北狄之马,用的是隆裕朝留下的马匹。那场战役损耗过半。」姜白石说道。

    「这几年王存管理的马政整治得还不错呀。」皇帝疑惑道。

    「数量尚可,然而质量却是……」姜白石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干什麽?」绍绪帝不悦道。

    「陛下,」袁罡知道姜白石的难处,便站出来解释道,「马政所得的优良马匹优先供应御马监,御马监淘汰的马匹才会进入卫所。所以姜尚书所担忧的不无道理。」

    皇帝看了一眼邓修翼,见他低着头,心中不禁想到,目前邓修翼唯一管不到丶不服管的恰恰便是御马监陈保。

    「先帝朝的马从何而来?」绍绪帝问道。

    「有战争所俘,也有交易而来。」袁罡答道。

    「这交易是……」绍绪帝刚要询问,严泰连忙阻拦道:「陛下不可!开市交易,奸细众多,容易泄露军情,更难以防范。战马疲软,皆是王存懈怠所致。臣听闻西部有茶马,西南有建昌马,皆是马源。」邓修翼听着,心中明白严泰这是代表江南势力阻击太仆寺卿王存进入户部左侍郎之位。

    「陛下,建昌马肩高不逾四尺,太祖年间征麓川时,曾用其驮运粮草,但冲锋陷阵还需北地骟马。去年贵州都司以黔马充骑兵,遇北狄游骑竟追之不及。茶马和建昌马只可驮物运货,不可用于征战。」袁罡说道。

    「陛下,民间牧养的马匹占十分之六七,乃是马政的根本。若民间牧养不利,即便交易也难以满足需求。」严泰针锋相对地说道。

    绍绪帝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交易也罢,马政也罢,远水救不了近火。姜白石,你说,该如何是好?」

    「请陛下下旨,调御马监的上等好马,用于宣化抗狄之战!」姜白石说道。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严泰和袁罡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御马监由内监管辖,邓修翼这个司礼监掌印还在,他们外朝之臣不便多言。

    邓修翼不说话,一来是御马监他管不着,二来他心中正盘算着李云苏的目标:让王存留任太仆寺丶除去陈保收并御马监丶开马市交易。

    而皇帝不说话,是因为御马监的马用于腾骧四卫,直接关系到自身安危,若按严泰所说,马政危殆,那便意味着一时用掉了腾骧四卫的马,短期内也难以补上好马。

    沉默在御书房中弥漫开来,除了皇帝,谁也不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谁也不敢打破。

    最后,还是绍绪帝打破了沉默:「朕知道了,你们先去候着,邓修翼留下,宣陈保。」

    严泰丶袁罡丶姜白石恭敬告退。

    陈保来到御书房时,里面只有邓修翼一人。他轻蔑地瞥了邓修翼一眼,便向皇帝行礼。

    「陈保,兵部奏你截留好马,将劣马淘汰给卫所。」绍绪帝说道。

    「陛下,腾骧四卫拱卫皇城,自然要用好马。这并非奴婢的过错,而是马政疲敝,没有更多的好马罢了。」陈保狡辩道。

    「如今北狄进犯,宣化无马可用。」绍绪帝说道。

    「奴婢听从陛下的安排,陛下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敢往西。」陈保谄媚地说道。

    「你可有良策?」绍绪帝问道。

    「奴婢才疏学浅,并无良策。」陈保低头说道。

    绍绪帝揉了揉眉头,疲惫地说道:「你下去吧。」陈保行礼告退。

    等陈保走后,皇帝对着邓修翼说道:「你有何良策?别再说什麽才疏学浅,我知道你的本事。」

    「奴婢不敢劳烦圣心。」邓修翼谦逊地说道。

    「那便说来听听。」绍绪帝说道。

    「如陛下圣裁,严丶袁两位阁老的争论犹如远水,此时应当搁置不议。王存所辖的马政究竟如何,其实一目了然。严丶袁丶姜三位大人及陈掌印无一人为其开脱,可见马政确实存在问题。如今所忧虑的,一是姜尚书担忧有兵无马,二是陈掌印担忧马去无回。奴婢认为,守四边不如守四隅,若镇北侯前往宣化抗狄,令良国公协防大同,另调永昌伯镇守辽蓟,即便京城调兵前往宣化,也无大碍。而陈掌印的担忧也好解决,调陈掌印去宣化监军,将腾骧四卫的马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按照御马监旧例,每十匹马配一名『马牌子』,持火票随队,每日登记水草消耗,回营时查验马齿丶检查鞍伤,如此则马去也有回。奴婢思虑不及陛下万一,恭请陛下圣裁!」邓修翼有条不紊地说道。

    「襄城伯府,可有人能去宣化?」绍绪帝问道。

    「回陛下,那杨翊骝三日前,出京营时不慎摔马,腰骨扭伤,如今在家中卧床休养。」邓修翼答道。

    「如今宣化总兵是谁?」绍绪帝又问。

    「张弼,汉中卫百户出身,因战功于绍绪四年升任宣化总兵。」邓修翼答道。

    「曾达的部将?」绍绪帝问道。

    「是。」邓修翼答道。

    「那便让曾达去吧,只是陈保不能只盯着马。」绍绪帝说道。

    「是。」邓修翼心中明白,二皇子去年在宣化秋獮时摔断了腿,此后锦衣卫铁坚曾向皇帝报告过前一日夜曾达之子镇北侯世子曾令荃曾一人离营。这颗怀疑的种子,此刻正在皇帝心中悄然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