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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侯府吊唁

    绍绪七年,八月初四,一早裴家便收到了镇北侯府发来的讣告,同时收到讣告的还有裴世宪和裴世衍,两人都赶到了裴府。柳氏心疼女儿年轻守寡,便想着一起去吊唁,顺便如果有机会,可以看到女儿,也好宽慰。于是他们便一起前往镇北侯府。

    裴家父子去了外堂,柳氏则被引到了内院孝房,她遍寻裴世韫,却是见不到她。于是她向曾家的管事嬷嬷打听,却被告知「少夫人哀痛过度,需静养避客」。柳氏心中一阵狐疑。因为她知道裴世韫对曾令荣毫无感情,甚至厌恶。但她不便直接公开询问,所以礼毕后,便离开了。

    等回裴府,柳氏叫住了两个儿子,把今日所见奇怪之处一一告知。

    裴世宪听完以后,便面色凝重地看向裴世衍道:「小弟,此事恐非公主不能解。我怕镇北侯府要逼珍如以贞烈自愿殉节。」

    听到此话,柳氏一下子晕了过去。裴衡一把抱住自己的妻子,然后对着裴世衍道:「快回驸马府,你母亲我们自会照顾!」

    裴世衍握了一下拳,然后便骑马回了驸马府。

    ……

    保安州城。

    八月初二日,曾令荃被小那颜砍了头后,曾达心如死灰一般地带着队伍回到保安州城。队伍出去时,三万人。队伍回来时,只剩下两万四千多人。除了曾令荃带的三千骑兵,两千步卒竟数折在鸡鸣驿外,还有曾达中队过了的一部分步卒。对曾达来说,他更骇怕的是小那颜的那句话,北狄此次前来不为劫粮,只为杀他报仇!

    陈保听说鸡鸣驿遭伏击,也是心中大骇,因为坚持要去救怀安的便是他。如今却中了北狄的奸计,曾令荃死在了鸡鸣驿。腾骧卫的将领也听到了小那颜在阵前对曾达说的话,转述给了陈保。陈保便开始动起了脑筋,如何为自己开脱这个罪责。

    他没有等曾达和他商量,先行给皇帝上了一道密疏,将鸡鸣驿中计遭到伏击,写成了正常战略部署,在鸡鸣驿遇到了北狄兵马,于是展开了遭遇战。可惜鸡鸣驿小道羊肠,曾令荃贪功冒进,才被北狄围住斩杀。

    至于后续战略部署,陈保则提议将在怀来的最后一万腾骧卫也拉到保安州城来,加强对前线兵力部署。

    八月初三日,密疏到了御前,除了皇帝,只有司礼监掌印邓修翼知晓,即便邓修翼对陈保的密疏甚为怀疑。邓修翼和曾达交手多年,无论是绍绪三年南苑秋獮,绍绪四年曾达密杀林时丶还有绍绪四年宣化战时,曾达是如何让襄城伯杨翊骅死在宣化的,绍绪五年扬州曾达保护太子,还是绍绪六年曾达对二皇子下手。曾达这个人的谨慎,邓修翼心知肚明。

    邓修翼根本不信曾达这个人在过鸡鸣驿的时候,如此冒进。但是陈保也罢,曾达也罢,和邓修翼又有什麽关系呢?而且邓修翼知道李云苏要杀曾达,那便不能让曾达脱罪,他必须继续在宣化待着,直到李云苏有机会。

    所以当皇帝谘询邓修翼意见时候,邓修翼并为曾达开脱,而是赞扬了御马监掌印陈保的一心为公。此时,曾达的奏摺尚未报来,皇帝便给陈保下旨,同意将最后一万腾骧卫从怀来移动到了保安州城。

    曾达经过了一夜的思考,他决定向皇帝密疏鸡鸣驿事。

    当八月初四日巳时,皇帝收到曾达的密疏时,看到的是另外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曾达怀疑从怀安来的求救信是假的,再三反对出兵鸡鸣驿,是被陈保以粮草胁迫不得已出的兵。结果,当曾达自己快过洋河石桥时,遭到了北狄炸桥伏击,曾令荃被陷桥西,无路可退,进而被北狄绞杀。

    曾达又陈述了,陈保带腾骧卫四万兵马到了前线后,如何对自己钳制的经过,若非上谕要求陈保带兵到保安,至今曾达手中依然无兵可战。如今,曾达恳求皇帝,将最后一万腾骧卫全部归给自己指挥。随着密疏而来的,还有怀安卫守备刘勤的那封求救信。

    这封奏报亦未到内阁,看到的只有皇帝和邓修翼。邓修翼看完奏报,和刘勤的求救信,眉头紧蹙。

    他到不是对曾达和陈保之间争权之事疑惑。而是,如果按照曾达说的,那麽宣化西线等于净失,怀安已经落入北狄之手,怀安卫守备刘勤已然降敌。那便意味着大同根本没有出兵,甚至有可能大同是故意放走了在其北部的那支北狄兵马。

    大同曾报那支兵马有五万人,邓修翼一直怀疑是否真有五万人。如今看来那支兵马至少应该有三万人,北狄陈兵二十万是真。北狄带那麽多兵马来,光靠抢粮怎麽能够?北狄到底是来干什麽的?

    皇帝看着邓修翼问:「你如何看?」

    「回陛下,阵前两帅相争,各执一词乃常态。陈掌印和镇北侯都要求将怀来之腾骧卫前调,意见一致,可见前线局势真的紧迫,然陛下圣明昨日已然下旨调兵。如今,奴婢思虑皆非这些,而是这个怀安卫事。」

    皇帝道:「怀安当失了。」

    「那大同在做什麽?陛下已然下旨另大同出击北部逡巡之北狄兵马,大同难道只是将人赶走?」

    皇帝默然。

    「奴婢恳请陛下速派锦衣卫前往大同调查。另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丁世晔丶兵部尚书姜白石,统商京城防务。」邓修翼道。

    在曾达密疏到御前时,其家书于巳时四刻亦到了镇北侯府。

    曾夫人收到家书,便瘫坐在椅子上,如今大儿子曾令荃于八月初一日死在战场上,二儿子曾令兰早于绍绪五年已死,而三儿子曾令荣于八月初三日被人害死,如今镇北侯府已经后继无人了。

    曾夫人屏退众人,对周嬷嬷和管家曾守义道:「把那个贱妇给我勒死,让她去九泉之下伺候荣儿。」

    初二日时,小翠经不过两日的拷打,将裴世韫暗示她用烫而不沸之水事,吐露了出来。而佑安的证词证明,是先有了水泡,然后才不小心弄破了水泡沾染了粪污,进而造成曾令荣感染身亡。佐宁的证词证明,曾令荣沐浴结束后便双腿红肿。所以,曾夫人认为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裴世韫蓄意加害。裴世韫及贴身丫鬟绣帘被曾夫人软禁在了房中。

    裴世韫初二被软禁在房中时,便猜测可能小翠已经将她出卖。于是她让绣帘赶快将此前收集的曾令荣虐杀婢女的证明,藏在房梁上。

    初三日子时,曾令荣死后,裴世韫试图出门。但是被周嬷嬷派来的婆子们挡在房内。此时镇北侯府尚未布置灵堂和发丧,裴世韫觉得不是奋力一搏的好机会,便哭哭唧唧地对婆子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夫君拜过天地,如今夫君去了,我竟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我也不如去了。」

    裴世韫如是说,反倒吓唬住了婆子们。她们现在还不知道曾夫人对这个少奶奶是什麽章程,只能好言相劝,倒未凶神恶煞地逼迫。

    初四日辰时,柳氏来寻裴世韫,虽未见到,但是婆子们却告诉了裴世韫,是想让裴世韫安心不要寻了短见。

    而到初四日巳时四刻家书来后,裴世韫忽然听到门外多了喧嚣声音,特别其中还有男子的声音。裴世韫仔细去听,发现乃是管家曾守义。

    曾管家极少进入内院,此刻与周嬷嬷同来,必是奉了主母之命来拿人,若开门恐再无生机。裴世韫心中一惊,赶紧和绣帘一起,将房中的桌椅推到门口,堵住了门。

    把门婆子一看,管家和周嬷嬷一起来,便去推门。门却被抵住,推不开来。

    「把门砸了。夫人有令,带少奶奶去祠堂」,曾守义下令,于是家中仆妇便开始动手。

    「小姐怎麽办?」绣帘白着脸问。

    「他们定是来要我的命。」裴世韫道。「绣帘,趁他们砸门动静声大,你快从后窗出去求救。此时府中定有吊唁往来的夫人,若遇我母亲更好,若遇不到无论遇到哪个勋贵夫人,你便求救。先将事情闹大,总是一线生机。我来向他们问话,拖延时间。」

    「小姐!」

    「快!家里此时定设灵堂,若你可以逃出去找到人,我则便得救,若不能则我命丧于此!」裴世韫坚定地说。

    后窗虽临花园,墙角早有巡逻的婆子,但是此刻人都在前门。绣帘于是便从后窗而出。后窗外全是花木,翻逃甚难。对于裴世韫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便如牢笼。但是对于绣帘这样的丫鬟来说,尚有可能。绣帘猫腰钻过带刺的蔷薇丛,裙摆已被勾破数处,脸上手背都有划伤。

    看绣帘翻窗,裴世韫关上窗户,「曾管家!你这是做甚?这是内室,你一个仆人,敢砸门户。你眼中还有礼仪,还有我这个少奶奶吗?」裴世韫颤抖声音在门内高声道。

    听到裴世韫的声音,外面砸门声停了一下,毕竟曾夫人未说何由,以下犯上乃是大忌。

    「少奶奶,夫人请您开门。」

    「母亲何在?」

    「夫人正在内灵堂待客。」

    「那便请母亲前来。我裴家乃翰林世家,我祖父乃前朝次辅,我父亲乃翰林编修。岂容你等下人犯上?你若伤我,裴家必追究到底,届时你不仅丢了差事,恐连性命都难保!夫人若真有令,何不请她持家法令牌来?」

    曾管家听闻此言,与周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个信息「不管是否以下犯上,曾夫人就是要裴世韫的命」,于是周嬷嬷上前道:「少奶奶,夫人有令,请您开门。夫人是您的婆母,婆母之命,你也不从?」

    房内寂静,没有答话。曾管家当机立断,「砸,别让她跑了」,婆子等又开始动手。

    未到一盏茶,门便撞开,周嬷嬷当先而入,曾管家则站在门外。周嬷嬷一看房中,窗户四闭,但是少了绣帘,便知道刚才是裴世韫的拖延之计。她转身对着外面的婆子道:「去追那个绣帘!」于是又有四个婆子,跑将出去。

    这时,曾管家进了门,关上了已经被撞破的摇摇欲坠的房门。房内周嬷嬷和曾管家两人向裴世韫围逼而去,裴世韫抓起身边所有可掷之物,砸向两人,这些物件都被两人一一挡开。

    当两人将裴世韫逼到角落时,周嬷嬷上前箍住裴世韫的双手和身体。裴世韫拼命挣扎,但是她一个闺中弱女子,如何能抵一个粗壮婆子之力。

    曾管家中怀中掏出了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