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对着李云苏问:「绍绪三年你家赏莲会时,你见到什麽人,让你从射箭场跑回了碎玉轩?」
李云苏听他问完,眼泪更盛,道:「李云玦!你这个混蛋!」
小将拉下了黑色面罩,收起了枪,道:「你认错人了!」脸上却一直在笑!
……
云苏云玦两人进屋里说话,李信快速地控制住了李云玦的两个亲兵。因为李信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李云玦的心腹,还是秦家人。
李云苏把她之前的经历都跟李云玦说了一遍,李云玦才恍然大悟为什麽六月十五日秦焘拔营时,派给他的任务是追击刘勤。他们是故意将他调开,不让他看到怀安城西门的屠杀。无论他是否追到刘勤,是否杀了刘勤,当他再返回怀安的时候,这些证据都会消失殆尽,而只有一只只耳朵。
留给两人叙话的时间不多,李云苏提醒李云玦一定要小心秦家。然后问李云玦,自己留给他的暗卫在哪里?原来李云玦仗着自己武艺高强,竟然让暗卫去追北狄人了。李云苏决定将院中两个亲兵一并带回北狄,以免留下麻烦。李云苏将在西门外取到的流民保甲牌交给了李云玦,告诉他锦衣卫指挥使铁坚对英国公府有同情,最好不要亮身份,但是将怀安城事告诉铁坚。
李云玦告诉李云苏,这次随军而来的还有兵仗局大使王矩和司礼监的江瀛。李云苏估计这两人应该是邓修翼的人,便告诉李云玦相时而动,他们很可能是皇帝派来监视秦家的。另外,李云苏还告诉李云玦马驫去杀陈保了,按照约定马驫应该回怀安城,而李云玦和马驫互相认识。
于是,李云玦便走了。
「三哥哥!一定要小心!不要托大!秦家狼子野心。」
「知道了!」
「还有,不要收集证据,以免被发现!」
「知道了!」
「不要被秦家人当枪使,镇北侯已经不成气候了,无需多虑。而叔叔之死,兴许便是秦家所为,不要听他们的挑拨!」
这次李云玦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苏苏,你也小心!如万不得已,我便去北狄找你。」李云玦道。
李云玦走时,对着李信一拱手,道:「抱歉!拜托!」
李信自然也明白李云玦对刚才伤了自己的歉意,又将妹妹李云苏再一次托付给了自己。于是道:「三公子小心!小姐,我们自当尽心尽力!」
李云玦点了一下头,才从院中而出。
而等李云玦走后,李信才将刘勤从柴房引到正房,让李云苏和刘勤相见。
「刘守备,请坐」,李云苏道。
「感谢小姐救命之恩!」说完刘勤便要向李云苏磕头。李云苏让李信拦住了他。
「守备可能要随我亡命天涯了。我本是朝廷通缉之人,一直藏身北狄。」李云苏道,「但我无法将守备带回大青城,因为宝音图认识刘守备,守备要吃苦在大青城外的板升住下。」
刘勤垂着泪道,「失城之将,得全其身,天幸也。何敢复事苛求,挑拣居处衣食?今者漂泊江湖,苟全性命于乱世,已逾所望。当知残生非份,余息皆天所赐,安可更怀他念耶?」
李云苏点点头,又说:「守备家眷皆在大青城,若有机会,我将救助。若实在无法,还请见谅。」
刘勤用手按了一下眼角,道:「不敢奢望!」
于是,李云苏一队人于次日清晨,趁着李信屯堡人尚未起床时,继续向北而行。
……
八月十九日,保安州城。
「侯爷。」陈保恭敬地向曾达拱手行礼。自八月初五日上谕下达之后,陈保表面上对曾达礼数周全,暗地里却处处对其加以钳制。
随那明谕一同抵达保安州城的,还有陛下单独给陈保的一封暗谕,由司礼监陈待问亲自带来。原来,皇帝要求陈保务必时刻紧盯曾达,只因曾家尚无子嗣。故而从初六日起,陈保频繁往返于保安州城和西八里堡之间,一心想要掌握曾达的动向,以防他有不轨之举。
今日,他万没想到曾达竟会从西八里堡来到保安州城,心中揣测,想来定是有重要军情需当面商议。
「陈掌印,右都督秦烈来咨,相约与北狄会战。」曾达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了来意。
陈保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连忙问道:「大同方面情况如何?如今他们到了何处?莫非已打下怀安?」
「十七日,他们攻下怀安城了。」曾达沉声说道。
陈保眼睛微微一转,这进军速度着实让他颇为意外。六日发出的上谕,最快十二日才能抵达大同,而后他们出兵,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在十五日抵达怀安,仅仅两日便拿下怀安城?陈保双唇紧闭,陷入了沉思。
曾达自然知晓陈保心中所想,因为这同样也是他曾反覆思量过的问题。要达成如此迅速的进军,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秦烈一直在暗中蓄势待发,所有兵马早就集结到了镇虏卫,只等上谕一到便直接攻城。若不是这样,那背后恐怕还有更为可怕的缘由,或许秦烈早已与北狄暗中勾结,在他们到来之前,北狄便主动撤退,留下一座无人抵抗的怀安卫,让秦烈得以顺利进驻。
「侯爷如何打算?」陈保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本侯打算明日开拔,向北进发,进入洋河河谷。」曾达目光坚定,语气沉稳。
「噢。」陈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心中明白,这意味着大军即将挺进。
「请陈掌印押运粮草,一同前进。一旦大军离开西八里堡,军中粮草便全仰仗陈掌印精心筹谋了。」曾达诚恳地说道。
「自然。只是这会战之事,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陈保眉头微皱,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陈掌印所言甚是。」曾达面上附和了一句,「只是如今两军会战,路途遥远,难以时时磋商。如今大同方面已经率先行动,若我们有所滞后,将来恐难面圣。」曾达巧妙地用皇帝的威严压制住了陈保。
「此言有理。」陈保心中明白,曾达根本不会认同自己的看法,但这个理由确实十分充分。「那某今日便随侯爷一同前往西八里堡。」
「好。」曾达乾脆利落地应了下来,「有劳陈掌印。」
陈保见曾达答应得如此爽快,便知他急于进兵,心中不禁有些踟蹰。略作思索后,他又问道:「曾侯,若与大同方面会战,约在何日?」
「大同方意于廿五日。」
「那便还有五日时间?」
「正是。」
「那某还可再多做一些粮草准备,某过两日再与曾侯汇合。」
「亦可。」曾达依旧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陈保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是日午后,曾达便快马加鞭返回了西八里堡,而马驫则留在了保安州城曾达原来的住处。
次日寅时,天色尚未破晓,大地仍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马驫身着黑衣,趁着这浓浓的夜色,悄然摸进了北城阅粮台西北敌楼。他之所以选择此处,是因为与东北处的敌楼相比,这座西北敌楼年久失修,破败不堪。而其下方,正是草料场,能够很好地掩蔽他的踪迹。
马驫轻手轻脚地摸到敌楼二层的箭孔处,从怀中掏出随身小刀,小心翼翼地撬松封砖。为了不发出声响,他事先在内填充了草束。之后,他又用湿秸秆精心编织成伪装网,再用老苔藓汁仔细涂抹撬痕,一切都处理得极为隐蔽。做完这一切,马驫便静静地埋伏在那里,犹如一头潜伏的猎豹,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卯时,阅粮台下渐渐有了动静。一些运粮车为了能尽早出城,早早地便在下面等候。随着时间的推移,粮车出城的号子声丶骡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人声嘈杂,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辰时,陈保如期而至。每日辰时,他必定会登上此台查验运粮车。此时,晨雾已渐渐消散了些许,但视线依旧不是十分明朗。陈保迈着沉稳的步伐登上验粮台,马驫迅速举起臂弩,透过箭孔紧紧瞄准他的身影。同时,他轻轻抛洒出香灰,仔细观察香灰从空中落下所形成的痕迹,以此来测算风速和角度,随后微微调整了臂弩的角度。陈保一直背对着他,马驫耐心地等待着绝佳的时机。
这时,一名民夫的骡马不知为何倔强地不肯前行,搅得整个队伍都无法通行。陈保眉头紧皱,满脸不悦地转身叱责那民夫。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马驫果断地扣动了臂弩……
「贱民!还不快走!」陈保大声斥责着,声音在验粮台上回荡。
民夫惶恐不已,连忙连连告罪。他急忙从布褡裢里面掏出草料,放在骡子面前。骡子闻到食物的香气,伸长脖子去够,却怎麽也够不着,无奈之下只得向前挪动脚步。民夫趁机将骡子诱上正路,骡子终于缓缓向前走去。陈保转身回来,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继续看着台下的民夫。
没过半盏茶的工夫,有士兵前来向陈保报告情况。陈保微微侧身,咽喉部位再次暴露在马驫的视线之中,马驫再次暗暗练习了一次扣动臂弩的动作……
在这半个多时辰里,陈保一共转身了五次。马驫敏锐地发现,士兵报告时必定从西侧而上,跪倒的位置偏西。而陈保若要问话,必然会微微侧身,从而露出咽喉。马驫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于是不再望向箭孔外,收起臂弩,抱膝靠墙,静静地聆听着外边的动静。
辰时六刻,陈保离开了验粮台。
午时,马驫趁着无人注意,从敌楼坍塌的地方悄然下滑,落入草料场中,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城北验粮处。
……
八月廿一日,辰时一刻,大庆御马监掌印陈保,在保安州城验粮台遭遇刺杀。
一支弩箭洞穿了他的咽喉,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众人虽全力施救,却已回天乏术。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陈保随身的锦衣卫们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控制现场。
一名锦衣卫仔细查看弩箭,发现弩箭上有北狄狼头印记。而另一名锦衣卫则瞬间将目光锁定在四十步外的西北敌楼。
然而,现场实在是太过混乱,等他带着校卫们赶到城楼时,只看到地上有半只北狄炊饼。保安州知州见状,急忙将此事禀告京城并镇北侯曾达。随后,保安州城紧闭城门,开始全城搜捕嫌犯,每日进出保安州城的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勘验。
八月廿二日,镇北侯曾达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急忙赶回保安州城。他一直停留到八月廿四日,皇帝派的司礼监安达作为新的监军抵达后才离开,返回西八里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