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边哲别有的深意笑容,刘备心头那一丝质疑顷刻消散。
边哲的识人之能,他可是见识过的。
满宠和于禁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尤其是满宠,近日以来常随左右,展示出来的才略,绝对是三公九卿级别。
「既是玄龄器重之人,定然有过人之能!」
刘备重重点头,眼神已深信不疑。
这时,满宠却面带顾虑道:
「据宠所知,这张文远自吕布杀丁原之后,便追随吕布,从关中到冀州,再从冀州到兖州,几经波折皆不离不弃。」
「如今看来,这张文远也非轻于去就之人,这样一个人,主公单凭一场会面,便想说服其倒戈,只怕不易吧。」
经满宠这一提醒,刘备不由心生顾虑,目光望向了边哲。
「伯宁说的不错,这张辽追随吕布多年,确实不离不弃。」
「不过,这却不代表他忠于吕布。」
边哲话锋一转,抛出一道定论:
「张辽的不离不弃,只是忠于并州军团而已!」
满宠一怔。
刘备顾虑之中,再添几分茫然。
边哲目光望向敌营,却不紧不慢道:
「这张文远原本与吕布皆隶属于丁原,并非是吕布部将,二人间本无主从关系。」
「后张辽奉丁原之命回乡募兵,归来之时却逢吕布杀丁原,接管并州军团,张辽身为并州军一员,方才不得不携部众转投于吕布麾下。」
「尔后吕布诛杀董卓,西凉军反攻长安,吕布不得不率并州军东逃,先投于袁绍又依附于张杨,张辽作为并州人,脱离并州军便无处容身,只能一直追随吕布。」
「由此种种,哲料定这张辽,对吕布并无死忠之心,他所忠于的只是并州军团罢了。」
「这样一个人,若时机合适,未必就没有归顺主公的可能。」
边哲一番话,将张辽与吕布间的塑料情戳破。
当然他也不是信口开河,乃是有据可依。
原本历史中,吕布被曹操诛杀于白门楼,并州军团群起降曹,张辽便没有选择为吕布死节,而是归降了曹操。
为何?
我张辽是带资入股,你吕布又不是我张辽主公,咱俩都是并州军团股东,不过是大小王的区别而已。
你大王死就死了,凭什麽让我这个小王为你死节?
于是张辽便选择归顺了曹操,接手了残存的并州军团。
「玄龄军师对并州军团,对吕布和张辽间的关系,确实看的远比宠透彻。」
「如此看来,这张辽与吕布间的关系,倒与陈宫与曹操间的关系相似。」
「既是陈宫能不满曹操,举兵反曹,这张辽未必不能背弃吕布,归附于主公麾下。
满宠到底是韬略不凡,最先领悟了边哲言下之意。
刘备恍然明悟,啧啧赞道:
「玄龄不只对兖州人事洞若观火,对并州军虚实脉络亦了如指掌,实令备茅塞顿开。」
「只是…」
赞叹过后,却又生疑虑:
「这张文远既是忠于并州军团,如今并州军尚在,吕布新得兖州威势正盛。」
「既如此,吾又如何说服这张文远归顺于备?」
边哲一笑,却道:
「这张文远虽非吕布死忠,却也是北地儿郎,岂是主公三言两语,就能轻易令其倒戈之辈。」
「今日主公邀其会面,谨记一句话便是:只叙北地同乡之情,其馀诸事皆不谈。」
只余北地同乡之情?
刘备眼眸微微眯起,旋即蓦的睁开。
张辽虽乃雁门人,与他这个涿郡人分属并幽二州,地理上却又同属北地边州。
大汉重乡土,同乡之间,天生之间便有亲近之情。
边哲的意思,乃是叫他藉此番会面,与张辽先混个脸儿熟,借着叙同乡之情为契机,先把交情给建立起来。
交情有了,他日时机恰当,才好顺水推舟,招揽张辽倒戈归顺。
「玄龄所思深远,备总算是明白了。」
刘备唏嘘慨叹,尔后欣然道:
「那好,我现下就修书一封,邀这张文远城外一聚。」
「备也想亲眼见识一下,玄龄军师口中世之名将,是何等风采!」
当下刘备再无顾虑,当即提笔修书一封,即刻送往吕营。
…
昌邑城西,吕营。
「这个刘玄德,他是怎麽做到的?」
此刻张辽正翻看着手中一叠叠情报,口中啧啧称奇,眼神难以置信。
刘备决泗水水灌曹营,大破曹操…
刘备识破曹操虚张声势之计,倾军而出踏破曹营,全歼两千留守曹军…
刘备兵进兖州,山阳,任城,鲁国等兖南诸郡国望风而降…
情报中所书内容,随便拿出一项,都令张辽震惊不已。
就在数天前,他才奉吕布之命,率两千兵马南下驰援亢父。
吕布和陈宫还判断,刘备将略平庸,奇袭亢父不过是侥幸之举,多半抵挡不住曹操的猛攻。
故吕布再三叮嘱,但见刘备势危,便要及时出手助战。
张辽却万没料到,自己刚刚赶到昌邑,便赫然发现这座山阳郡治所,竟已改旗易帜,为刘备所占。
紧接着这一道道匪夷所思的情报,便送到了他的手中。
「温侯和陈公台皆言,这刘玄德平平无奇,可他又是怎麽做到,短短数日内就两破曹操,还袭卷兖南诸郡?」
张辽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身旁魏续却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
「温侯说了,这个刘备不过一庸才,想来他只是侥幸取胜而已。」
「现下兖州已举州归附温侯,这刘备却竟敢发兵侵夺,分明是不将温侯放在眼里。」
「文远兄,咱们即刻踏平昌邑,灭了这刘备便是!」
身为并州军团一员,跟随吕布横扫四方,魏续难免沾染了吕布的自负,显然不将刘备放在眼中。
张辽却冷冷一笑,反问道:
「那曹操何许人也,百万黄巾为其所破,袁术陶谦皆不是其敌手,陈公台都再三提醒我们断不可轻视。」
「这样一个强人,魏老弟你当真以为,这刘玄德是仅凭侥幸,就能屡战屡破的吗?」
魏续哑然。
他虽自负,却不愚蠢,听得张辽所言,顷刻间冷静了下来。
挠了挠额头后,魏续不解道:
「可这个刘备若当真是个厉害人物,此前却为何寂寂无名,只不过是个平原相?」
这次轮到张辽语塞,无从回答。
「是啊,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张辽重新端详起手中情报,眉宇间疑惑更浓。
就在这时,亲卫入帐,言是刘备派人前来,有亲笔书信送给张辽。
「刘备的书信?」
张辽眼中闪过一道奇色,遂将那书信接近。
魏续也满心好奇,当即凑上近前。
内容很简单,只一句话:
备已于两军之间备下薄酒,诚邀文远将军前来一会!
「这刘备耍什麽花招,莫非是设下陷阱,想诱杀文远兄,尔后趁势击破我军?」
魏续警惕心起,第一时间便猜测刘备有诈。
张辽嘴角却燃起一抹傲色。
他什麽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什麽董卓,王允,袁绍…哪个不是搅动风云的大佬级人物。
区区一个刘备相邀,岂有所惧!
「刘备以礼相邀,吾若不敢应邀,岂非让天下人笑我张辽无胆?」
张辽一跃而起,傲然道:
「回复刘玄德,叫他备好了酒,我稍后便去。」
「吾也想亲眼瞧瞧,这个异军突起,搅乱了兖徐两州之人,到底是何风采。」
张辽乃主公,决意已下,魏续自不敢有异议。
半个时辰后,张辽便令魏续守军,单枪匹马出营而去。
果然。
两军之间的原野上,一座木棚已经搭好,丝丝缕缕酒香扑鼻而来。
张辽策马近前时,便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于炉前煮酒。
身后则侍立着一文一武二人。
武者白袍银枪,目光如电,威势不凡。
文士则是年不过二十出头,眉清目秀,双手拢在袖中,一副悠闲自若之状。
「那煮酒之人,当是刘玄德。」
「至于那白袍武将,应该是那赵云。」
「只是我听闻,刘备麾下谋士不过孙乾简雍,那这个年轻文士又是何人?」
张辽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了边哲身上,心头掠起浓浓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