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文远麽?」
棚中煮酒的刘备,笑着起身相迎,拱手道:
「雁门张文远大名,备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一旁赵云按住剑柄,紧跟上前一步,警惕的目光紧盯着张辽。
张辽则是神色一震,显然被刘备突如其来礼遇所惊。
当下收起思绪,忙翻身下马,拱手还礼:
「不想玄德公竟知我张辽,辽当真是愧不敢当也!」
「玄德公北海救孔融之义举,辽亦是景仰已久,今日能一睹玄德公风采,乃辽之幸运才是。」
两人一番商业互吹后,刘备便将张辽请入棚中,亲自斟满一樽青梅酒。
「备乃涿郡人,文远乃雁门人,你我皆乃北地儿郎,可算是同乡也。」
「在这中原之地,咱们两个北地人能有幸相会,实属缘分也。」
「来来来,文远,满饮此杯。」
刘备爽朗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张辽思乡之情被钩起,不觉与刘备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当下哈哈一笑,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接下来就是唠家常,忆乡情,各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常规操作。
刘备遵照边哲的叮嘱,只叙同乡之谊,其馀只字不谈。
张辽叙着叙着,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原本会面之前,他是做足了功课,猜测刘备必会谈及两家与曹操之战,兖南诸郡国归属的诸多话题。
却不料,这刘玄德正事只字不提,只是一味的叙乡情。
这又是什麽套路?
张辽实在憋不住,只得趁着刘备斟酒功夫,抢先一步转移话题:
「我家温侯听闻玄德公袭取亢父,截断曹操归路后,大赞玄德公胆魄非凡。」
「原本辽奉命南下山阳,乃是奉温侯之命,来助玄德公坚守亢父,抗击曹贼。」
「不想玄德公竟两度大破曹贼,玄德公用兵之神,当真是令辽佩服之极。」
刘备回眸瞥了边哲一眼。
果然如边哲预料,张辽乃是前来助战。
「承蒙温侯出手相助,备当真是感激不尽,不过现下曹操已败退回徐州,亢父无忧矣。」
「就请文远转告温侯,尽可安心攻打鄄城,备绝不会放曹操一兵一卒北归兖州。」
刘备按照边哲预写的台词回应道。
言下之意,曹操我已击退,我占据兖南诸郡国,乃是我应得的,你吕布就别惦记了。
张辽还待再言,刘备却将他酒樽盛满,笑道:
「你我同乡难得一见,今日咱们只喝酒,只叙同乡之言,不谈其他。」
「来来来,文远,再饮此杯。」
刘备果断又将话题移回,当下便一杯接一杯的给张辽灌酒。
张辽一时也不好扫兴,只得强颜欢笑,举杯再饮。
刘备便是频频把盏,从北地风土人情,谈到了边塞匈奴鲜卑等胡人之患,却始终不提眼前之战事。
似乎这场三方争夺兖州之战,压根就不存在一般。
张辽这酒是越喝越不踏实,越喝越摸不透刘备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刘备的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之风,确实令他佩服。
不过一码归一码。
曹操伐你徐州,我家温侯偷曹操的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依理,你就该代表陶谦,提出跟我们温侯结盟,共同收拾曹操才对。
且现下曹操回师兖州失败,已退回了徐州,你不该回师南下,追击曹操去麽?
可你不追便罢,反倒大举北上,趁虚抢夺山阳等兖南诸郡!
你这是想干什麽?
难不成,你这个小小的平原相,竟不安份于帮陶谦看家护院,还想要染指兖州,妄想升级成一方诸侯?
猜测许久不得结果,张辽终于沉不住气,再次开口道:
「玄德公与曹操乃死敌,今我家温侯入主兖州,亦与曹操为死敌。」
「我家温侯有意与玄德公联手,共诛曹操,不知玄德公意下如何?」
刘备嘴角微扬。
如边哲所料,张辽果然提出了两家联手,共破曹操的提议。
对方先提,那这麽主动权,便握在了己方这边。
「温侯勇冠天下,备是敬仰已久,既是温侯有愿与备携手共诛曹贼,备是求之不得啊!」
刘备当即按照事先剧本,顺水推舟应下了张辽提出的结盟之请。
张辽佯作欣喜,眼珠暗暗一转后,却话锋一转:
「既是如此,玄德公何不尽起大军,即刻回师徐州。」
「这兖南诸郡国及亢父城的防务,玄德公大可交由辽来接手,如此玄德公则能集中全力,将曹操围歼于徐州。」
「至于兖州鄄县三城的曹军,玄德公大可放心,交给我们来收拾便是。」
「咱们各司其职,分头用兵,剿灭曹操当不在话下也!」
刘备敬佩的目再瞥边哲一眼。
还是如边哲所料,张辽想空手套白狼,想替吕布索回兖南诸郡国。
我都吃到嘴里了,还能吐出来给你?
开玩笑…
刘备低头品酒,不作表态。
接下来黑脸的戏,做主公的不好唱,自然得由边哲这个做臣下的来唱。
「文远将军多虑了,曹操为我主所败,错失了回师兖州的先机,军心瓦解士卒溃散已成定局,早晚将困死于徐州,已不足为虑。」
「既是如此,我家主公何需回师徐州?倒不如留在兖州,助温侯铲除夏侯惇等留在兖州的曹军馀孽!」
张辽脸色一变,惊奇的目光,打量起这个突然插嘴,「口出狂言」的年轻文士。
听其言,似乎对覆灭曹操,已是胸有成竹。
且照他这意思,刘备不仅不想交还兖南诸郡国,还打算赖着不走,继续跟吕布虎口里夺食!
又要灭曹操,又要跟吕布抢兖州,好狂的口气,好大的野心啊…
惊异过后,张辽脸色阴沉下来,正色道:
「这位先生似乎太小看那曹操了,辽虽未曾与那曹操交手,陈公台却曾有言,那曹操用兵极是诡诈,且越处逆境越能绝处求生。」
「今曹操虽败于亢父,手中却仍握有兵马过万,且亢父道虽走不通,却还有泰山道可走。」
「倘若玄德公轻敌大意,不去追击曹操,放任那曹操由泰山道逃回兖州,与夏侯惇等会合,再求得袁绍出兵相助,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张辽向刘备一拱手:
「所以辽奉劝玄德公,莫要因这小先生之言而轻视曹操,错过了诛杀曹操的天赐良机,酿成后患呀。」
话音方落。
马蹄声响起,一骑自昌邑城方向飞奔而来。
张辽顿时警觉起来,一只手下意识按在了剑柄上。
那一骑直抵棚外,滚鞍下马,高举一道帛书半跪于刘备跟前。
「启禀主公,梁父城捷报!」
「张将军用边军师之计,成功袭取梁父城,斩杀曹操叔父曹瑜,随后大破曹操。」
「曹操损兵折将,只馀四千不足残兵,败逃回徐州!」
「泰山道已为我军彻底封闭!」
听得此言,张辽骇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