鄄城西南,吕营。
「你说什麽?」
「那刘备先于亢父两破曹军,接着又长途奔袭梁父,再破曹操?」
中军大帐内,吕布眼目爆睁,难以置信的冲着张辽喝问。
自昌邑一会后,张辽令魏续统军慢行,自己则快马加鞭归来,将兖南剧变向吕布禀报。
这一报不要紧,引得帐中轩然大波。
吕布也好,陈宫也罢,无不为之震惊。
「就辽所知,应该是如此,相信不日温侯就能收到我军细作回报。」
「那刘备不仅将曹操锁死于徐州,还趁势蚕食了山阳,任城等兖南诸郡国,辽观此人,大有与温侯一争兖州之野心!」
张辽又甩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吕布又吃一惊,眼眶已被匪夷所思填满,如同听到天方夜谭一般。
「这个织席贩履之徒,竟有如此智计,能将曹操戏耍于股掌之中?」
「他竟还有此等胆量,妄图染指兖州?」
吕布眼中惊怒交加,困惑的目光看向了陈宫。
陈宫不得不乾咳几声,以掩饰失算之尴尬。
「刘备此人虽略有豪义之风,武略智计却是平平无奇,宫料他袭取亢父只是灵机一动,却未必能守得住亢父,抵挡住曹操多久。」
这是他当初得知刘备袭取亢父后,一脸自信的对刘备做出的评价。
现在看来,这番草率轻敌的评价,无疑成了他的黑历史。
人家刘备不光守住了亢父,还各种奇谋妙计频出,杀得曹操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
这是能靠灵机一动办成了的事?
刘备用事实,狠狠的扇了陈宫一记响亮的耳光。
「咳咳~~」
「刘备种种所为,确实是匪夷所思,远远出乎宫意料之外,这是宫之失策。」
陈宫不得不自我检讨,尔后却满眼困惑道:
「只是就宫对这刘备所知,此人确实并未显现出过人之处,若真有如此武略智计,此前曹操一伐徐州时,他又怎会不敌?」
「莫非,他是新得了什麽奇谋之士,为其出谋献计?」
陈宫对自己的智计还是有信心的,顷刻间推算出了端倪。
话音方落,张辽忙道:
「公台先生一说,辽想起一事,正好要向温侯禀报。」
「辽在昌邑与那刘备会面时,见其身边有一年轻文士,刘备称其为边军师,应是刘备新得之谋士。」
「辽从刘备只言片语中听出,其长途奔袭,智取梁父之计,正是出自于此人手笔。」
「辽猜想,此人莫非就是公台先生所猜测,刘备新得的奇谋之士?」
边军师…姓边!
陈宫与许汜等兖州猛的对视,脑海中不约而同的闪现出一个名字:
边让。
边氏本就乃稀有姓氏,兖州之中,姓边唯有陈留边让一门。
「刘备的这个什麽边军师,难不成是陈留边氏一族?」
许汜第一个道出猜测。
话音未落,陈宫便摇头道:
「边元礼为曹操所害,满门皆为其所诛,刘备这个边姓谋士,怎可能出自于陈留边氏?」
「况且此人明显是在沛县就投靠刘备,那他不是徐州人,便是豫州人,更与陈留边氏无关。」
许汜眉头微皱,眼珠转了几转,忽然想到了什麽。
「我听说那曹昂灭边氏满门时,边元礼有一子逃过了一劫,避往了山阳郡。」
「后来那曹大公子一路追击,不想非但没能斩草除根,却反被射瞎了一只眼睛。」
「有传闻说这个漏网之鱼,是往沛县方向逃去,莫非是投奔了那刘备?」
陈宫脸色微变。
虽被曹操隔绝于曹军决策圈外,曹昂被射瞎一只眼睛这麽大的事,多少他还是听过些许风声。
「这件事,吾倒也有所耳闻,边元礼确有一子逃往了沛县。」
陈宫微微点头,却又面露质疑:
「只是边元礼诸子,我也曾有过数面之缘,未曾见其有过人之智。」
「刘备口中这个边军师,看起来却是足智多谋,实是非同一般。」
「依宫之见,此二人也不像是同一个人。」
许汜眼神重生困惑。
一时间,帐中众人议论纷纷,对那位「边军师」是各种猜测。
「砰!」
吕布拳头重重一击案几,脸上疑色变为愠色。
「吾不管是何人为刘备谋划,这织席贩履之徒,欲染指兖州,吾岂能容忍?」
「吾与尔等在此围困曹氏馀孽,却被他渔翁得利,顺手牵羊抢走了兖南诸郡,实为可恨!」
吕布愤然起身,厉声道:
「吾欲亲提大军南下,夺回山阳诸郡,将那刘备赶出兖州!」
他是出离的愤怒了。
自己有陈宫张邈做带路党,瞅准时捅了曹操一刀,本以为能轻轻松松吃下兖州。
谁想半路杀出个刘备,趁自己打瞌睡的功夫,从他眼皮子底下就黑走了三个半郡国。
我忙乎了半天,合着就得到半个兖州?
这哑巴亏我吕布能白吃?
「温侯息怒!」
陈宫却拦下吕布,脸上重燃自信,捋着细髯道:
「纵然刘备背后真有高士辅佐,然其所以能屡破曹操,并非是其实力使然,归根结底乃是打了曹操一个措手不及,以诈取胜。」
「且其所据兖南诸郡国,皆为小郡,焉能与陈留东郡定陶这等兖北大郡相提并论?」
「温侯现下首要之事,乃是截击曹操,断绝其北投袁绍,借袁绍之兵重新杀回兖州的可能。」
「待温侯拿稳兖北诸郡后,再挥师南下击破刘备,收复兖南,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陈宫一席话,如冷水泼头,立时令吕布怒火熄灭三分。
「曹操已被刘备阻断于徐州,又何来北投袁绍之说?」
吕布眼神茫然,未能领悟陈宫深意。
陈宫一笑,不紧不慢解释道:
「曹操主力损失殆尽,已无夺回兖州的实力,宫料他必会化整为雾,翻越泰山逃回鄄城与夏侯惇等会合,尔后北渡黄河依附袁绍。」
「温侯可佯攻鄄城,实则将主力移师于东武阳一线,待曹操率三城之兵弃城北逃时,一举将之截击于黄河南岸!」
「曹操一灭,袁绍纵然有插手兖州之变,也为时已晚,只能默许兖州为温侯所得,好全力攻打公孙瓒。」
「彼时温侯全据兖北,又无后顾之忧,还怕不能荡灭刘备,收复兖南诸郡乎?」
陈宫洋洋洒洒,献上一道妙计。
吕布恍然大悟,脸上怒色尽消,点头大赞:
「公台果然深谋远虑,神机妙算!」
「不错,曹操背靠袁绍,实乃吾心腹大患,刘备虽令吾刮目相看,终究乃一织席贩履之徒,不过疥癣之疾!」
说罢,吕布一拍案几,傲然道:
「吾就依公台之计,先截杀了曹操,拿稳了兖北,再回头收拾那刘备!」
计议已定。
吕布当下便令张辽高顺等,打着他的旗号,继续佯攻鄄县。
吕布则率主力移师北上,往东阿一线暗中部署。
数日后,曹操亢父惨败的消息,遍传兖州八郡国。
鄄县,东阿,范县三城,一时人心大震。
…
鄄县,府堂。
荀彧,程昱,乐进等曹军留守高层,皆齐聚一堂。
昏暗的府堂内,烛火摇曳,照亮的是一张张凝重灰暗的脸庞。
上首处。
夏侯惇和曹昂两叔侄,相对跪坐,目光齐盯着案几上那一道书信。
那是冒死潜回的信使,带回的曹操亲笔密令,命他们即刻放弃鄄县三城,分批偷越泰山,前往琅邪会合。
今日众人齐聚,就是为商议此事。
沉寂良久后,夏侯惇和曹昂同时叹了口气。
叔侄二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两人独眼瞪两眼,望向了对方。
「既是孟德有令,子修,我们走吧。」
夏侯惇面色无奈,有气无力的一声叹息。
「砰!」
曹昂拳头却狠狠捶打在案几上。
「父亲出征之前还答应我,必会将那个边哲生擒活捉,交由我处置,以报我失眼之仇。」
「为何短短数月,父亲竟会被一织席贩履之徒,逼迫到有家难归的地步?」
「这兖州是父亲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这麽不要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这位曹家大公子,此刻是咬牙切齿,捶胸顿足,满腹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