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脸色大变。
府堂内,一片惊哗声起。
陶谦大限将至!
先前边哲确有预言,陶谦忧虑成疾,时日无多,会以徐州相托。
可将陶谦的大限,预测到「就在这几日」,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吧。
这已不止是神机妙算,而是断人生死啊!
刘备,赵云等好歹还有些心理准备。
关羽,张辽则是震撼到无以复加,神色骇然的地步。
「军师,你的意思是,陶恭祖近日就会病故,临终前还会以徐州相让兄长,表奏兄长为徐州牧?」
缓过神来的关羽急是相问,语气略显激动。
边哲微微点头,悠然缓慢的重新给自己斟起了汤茶。
关羽暗吸一口凉气,震惊眼神中平添几分惊喜。
惊乃惊于边哲断人生死之能。
喜则喜于刘备兖州未得,却先白捡一徐州,还是徐州牧之位。
州牧之位,本就在刺史之上。
且豫州那地方,刺史多如狗啊。
袁绍表周昂为豫州刺史,袁术表孙贲为豫州刺史,朝廷李郭二贼又任命郭贡为豫州刺史,还有刘备这个陶谦所表的豫州刺史。
夸张点说,一块板砖下去,能砸死一堆豫州刺史。
而刘备这个豫州刺史,所据不过沛县一地,连名不副实这个词都用不上。
若不是为了一个刺史的虚名,这个所谓豫州刺史,狗都不当。
徐州牧就不同了。
州牧之位本就在刺史之上,官职名位上就高出一截。
关键这个徐州牧之位,是有实权有地盘的啊。
刘备若真接了这个位子,那可就一跃成了能与袁绍,刘表等大佬平起平坐的一方诸侯。
面子也有里子也有,赢到不能再赢啊。
众人皆领悟到了其中利害,惊疑眼神中,皆是涌起喜色。
府堂内一时沸腾,众人议论声四起。
刘备却端坐上位,一言未发。
他没办法表态。
诚然如边哲预言,若陶谦以徐州相让,表奏他为徐州牧,确实是天降喜事。
可这等喜事,乃是建立在陶谦病亡的悲事之上。
此时的刘备,自然是心情复杂,只能不作表态,不喜不悲。
「相信秋收之后,徐州方面就会有消息,届时再见机行事不迟。」
「现下我们要做的,仍旧是全力收麦,整编降卒,招兵买马,坐等蝗灾起。」
「兵精而粮足,无论天下有何变数,主公皆能立于不败之地。」
边哲看出老刘的难处,及时将话题转移回了兖州。
老刘顺势借坡下驴,点头道:
「玄龄言之有理,重中之重还在兖州,馀事先不必多管。」
当下计议已定。
刘备便再发号令,命各郡国继续抓紧收麦,务必要做到一月之内做到颗粒归仓。
同时令诸将抓紧时间,整编曹军吕军降卒,招募新兵,以为秋收后的反攻做准备…
山阳郡与济阴郡边界。
泗水北岸。
两支千馀人的军团,于泗水畔列阵相对。
一艘艘粮船徐徐靠岸,数以万斛计的粮草,经由吕军之手,交付于了刘军之手。
两员武将,各自单骑而出,于阵前相会。
「伯平兄,别来无恙。」
张辽挂住长刀,面带敬重的拱手一礼。
迎面那武将,正是高顺。
吕布麾下诸将中,张辽敬重者不多,高顺算是唯一一人。
「文远,昌邑之事,你实在是不该呀。」
高顺国字脸眉头深皱,言语颇有几分兄长般的责备。
张辽却面无愧色,淡淡道:
「辽只能告诉兄长,在温侯佞幸魏续,对我心生猜忌,夺我部曲之前,我张辽未曾做出半点有负温侯之事。」
「辽所以倒戈,皆乃为温侯魏续所逼,不得不谋一条生路。」
「兄长信则信,不信辽也无话可说。」
高顺满腔责备之意,就此被张辽堵了回去。
略一沉默后,高顺叹道:
「昌邑之事,为兄也不清楚,不好妄加评论。」
「只是温侯不管有没有错怪,文远你也不该背弃温侯,背弃咱们并州军呀。」
「文远呀,既然你现下已脱身而来,何不随为兄一同去见温侯,将事情解释清楚。」
「温侯念在同乡之情份上,定然会不计前嫌,咱们依旧是兄弟。」
张辽听罢,脸上却掠起几分讽意。
似乎在讽刺高顺的天真,又似乎讽刺其对吕布的愚忠。
「伯平兄,你是忠厚之人,可惜温侯却没有玄德公那般胸襟气量。」
「你当真以为,我现在跟你回去了,温侯会放过我吗?」
张辽语气冰冷的反问道。
高顺语塞。
「玄德公对我以诚相待,既敢派我来交换粮草,此等明主,兄当真以为我张辽会反覆无常,弃他而去?」
张辽又是一问,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刘备的敬重信服。
高顺则心中一凛,陷入沉默。
张辽语气一转,拱手道:
「伯平兄,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论雄才大略,胸襟气量,玄德公远在温侯之上。」
「论智计韬略,神机妙算,那边军师亦远在陈宫之上。」
「今兖州八郡玄德公得其五,又有徐州陶恭祖做后盾,底蕴之深厚,前程之光明,乃人所共知。」
「我带着兄弟们归顺玄德公,才是在为我并州军谋一条出路。」
「伯平,随愚弟同行,归顺于玄德公吧。」
高顺瞠目结舌。
原本是想劝张辽回来,没想到反过来却被张辽策反。
这叫什麽事儿嘛。
高顺咽了口唾沫,遂面露讽刺道:
「文远,我看你对那刘玄德,实在是夸大其词了。」
「他能连破曹操温侯,确实是非同一般,却远配不上明主二字。」
「他若真是明主,又怎会做出提前割麦这种短视之举?」
「还有那边哲,他若真神机妙算,又怎会放任刘备行此短视之举?」
张辽眉头微皱。
听到这里,他便已知晓,高顺是不可能被他说动。
多说无益,浪费唇舌罢了。
「既然如此,那愚弟只能言尽于此了。」
张辽不再多言,回头向身后一招。
数骑便押送着魏续上前。
灰头土脸的魏续,见得高顺一瞬,既是喜极又是羞愧,心中五味杂陈。
「魏续,今日一别,咱们同乡同袍之谊已两清。」
「他日战场再见,你最好躲远些,否则休怪我刀下不留情。」
张辽目光如刃,霸道放出一波警告。
魏续暗暗咬牙,却不敢作声,只得悻悻走向了高顺。
粮草人质交换已毕。
张辽也不屑多方,拱手道:
「伯平兄,你很快就会明白,玄德公为何要提前割麦。」
「谁是明主,谁是庸主,彼时你心中自会有定论。」
「咱们就此别过!」
张辽拨马转身,扬鞭策马而去。
高顺和魏续,一个满脸困惑,一个眼神愤恨,则被晾在了身后。
「刘备提前割麦,难道不是迫不得已的短视之举?他这话又是何意?」
高顺喃喃自语,眼中掠起深深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