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吾婿乃麒麟之才,玄德得之天数否?吾未尝不可辅也!
荀彧心中的震惊,比荀绍只多不少。
自己辞官归乡,将来若刘备染指颍川,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婿见面,自然是早晚之事。
可荀或却作梦也没料到,他与边哲的见面,会提前这麽早。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郎君当真—当真就是传闻中,那刘使君的军师边玄龄?」
荀或到底是见惯大风大浪之人,很快平伏下心绪,试探性再问道。
边哲自没必要藏着腋着,微微点头默认。
荀或暗吸一口凉气,心头再次翻江倒海起来,不禁上下打量起了边哲。
眼前这年轻人,便是从曹操屠刀下,逃过一劫的边让遗子。
更是那个横空出世,以奇谋妙计助刘备异军突起,逐曹操破吕布而败袁术,令刘备以一织席贩履之身,数月间雄据徐兖,威震中原的奇人高士!
当然,还是他女儿荀兰的丈夫,是他荀或的女婿。
一时间,荀或心中五味杂陈,思绪澎湃,只怔怔的望着边哲,一时失了仪态。
「正是在下。」
边哲微微点头,示意左右给二人设座,接着问道:「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这一老一少二人虽来历不明,但皆已更换过衣服,身上并未携带兵器。
自己又有徐盛在侧保护,左右皆是精锐亲兵护卫,倒也不怕这二人是什麽细作,心存什麽歹意。
荀或跪坐下来,强压下翻腾思绪,拱手自嘲一笑:「我叔侄不过商贾而已,贱名不值一提。」
商贾?
边哲目光如刃,上下打量他二人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两位应该是从江都方向而来,不知现下那里盐价几何?米价又是几何?」
「这—」
荀或被问到了知识盲区,立时语塞。
所谓术业有专攻,曹军中钱粮之事不归他管,粮价盐价这等专业之事,他自然是答不上来。
边哲嘴角微扬。
连盐价和粮价都不能张嘴便答,算什麽商贾?
「我猜二位多半是曹营文吏,不是兖州便是颍川籍人,现下应该是想弃曹归乡,却又不愿转投到我主麾下,故而才假称商贾吧。」
边哲轻描淡写一语,戳穿了他二人身份。
荀或心头微凛。
荀绍更是眼眸瞪大,再瞥了荀或一眼:
老叔啊,你这女婿果真神机妙算,就问咱们一句盐价粮价,就推测出了咱们的身份!
荀或亲身领教过了边哲的智计,震撼之馀,心下不禁也是感慨万千。
于是面露苦笑,歉然一拱手:「人言边军师神机妙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错,我等确实来自于曹营,也确是想辞官归乡,只是不想惹下不必要的麻烦,才未敢实话。」
「我等苦衷,还望边军师见谅。」
边哲自然也不屑斤斤计较。
先前他为老刘举荐的那些人才,大多数虽都愿为老刘出仕,其中也不乏心存摇摆者,婉拒了老刘的招揽。
对于这些人,老刘皆大度待之,赠与他们盘缠礼送归乡。
毕竟强扭的瓜也不甜嘛。
这些人不愿为老刘效力,无非还是顾虑老刘出身太低,怕出仕老刘是才出一坑,又跳进另一个坑。
如今老刘接掌徐州,声威实力皆大增之后,这些人中回心转意,又主动出来求为刘备效力者,亦不在少数。
眼前这二人,显然便是同一类人。
念及于此,边哲遂大度一笑:「我家主公素来宽仁大度,二位只要不与我主为敌便可,我主的营门也随时为你们敞开,两位什麽时候想通了,自可来投便是。」
荀或暗松了口气,心头波澜再起。
自己这女婿的大度,是他没想到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女婿狡黠诡诈,知晓自己是曹营旧吏,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不料边哲竟如此大度,容他来去随心。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臣。
边哲这个臣属如此胸襟,想来那刘玄德的胸襟气量,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曹操与之相较,确实是要黯然失色不少。
「两位既是从江都而来,有件事二位可否如实相告?」
边哲示意左右,为他二人添了一碗汤茶去寒。
不强迫他们是不强迫,有机会套取些曹营情报,还是要的。
荀或接过女婿的汤茶,淡淡一笑:「边军师想问什麽,凡在下所知,定知无不言。」
边哲目光望向江都方面,缓缓道:「我想知道,曹操逃往江都后,是否迁怒于荀彧荀公,对其下了毒手?」
此言一出,荀或手中汤茶微微一晃。
自己这位女婿,竟然猜到了江都城中,自己被曹操猜忌之事。
荀或强按下心绪,故作惊奇道:「那荀文若乃曹公谋主,边军师何出此言?」
边哲面露讽刺,冷冷一笑:「曹操此人虽雄才大略,却疑心病极重,他真正信任者,只有他曹氏夏侯氏宗亲,以及典韦等寥寥几个外姓而已。
「我与曹操有灭门之仇,又纳荀公之女,以曹操的疑心病,如今遭此惨败,怎麽可能不猜疑到荀公头上?」
「就算曹操顾荀公对颍川士人的影响,不敢对荀公下毒手,夏侯惇曹仁等人恨于我杀他们兄弟之仇,又岂会善罢甘休?」
一旁荀绍,听得这番话,已是目瞪口呆。
荀或虽表面极力克制,手中茶碗却也在微微颤栗。
自己这女婿洞察推演之能,当真是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曹操,曹仁,夏侯惇等一言一行,竟与他推算相差无几!
「此子之能,配得起神机妙算四字,无怪乎曹公会输到如此之惨—」
荀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般感慨。
半晌后,他方缓过神来,脸上勉强堆起几分歉意:「边军师所言,也许确有其理,只是在下官职低微,所知消息有限,恐怕不能回答边军师所问。」
边哲眼神略感失望,遂也不再多问。
这般闲聊之间,江上风浪已停,前方淮阴城轮廓依稀可见。
边哲遂叫徐盛先往淮阴港停靠,放二人下船。
不多时,船行靠岸。
「我已交待下去,令渡头给二位另安排了一艘船,还有些许盘缠,当足够二位还乡。」
「在下还要赶往盱眙大营,就不便与二位同行了。」
「我还是那句话,二位什麽时候想通了,我家主公营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咱们后会有期。」
边哲拱手告别,尔后转身上船。
战船再次启航,徐徐驶离栈桥,向淮水上游而去。
荀或和荀绍叔侄,则立于栈桥上,目送边哲远去。
「叔父,我看我这妹夫,对叔父的安危甚是关心,叔父为何适才不与他相认?」
「还有,这玄德公胸襟气量,远胜于曹公,如今又手握徐兖二州,又有我这妹夫辅佐,可谓前途无量。」
「且此人乃刘氏后裔,与叔父同怀匡扶汉室之念,叔父何不就留下来辅佐他呢?」
见左右无人,荀绍迫不及待劝说道。
荀或却面露苦涩,叹道:「吾曾向曹公承诺,不会再事其他诸侯,当归隐乡野终老,焉能食言而肥?」
荀绍却瘪了瘪嘴,冷哼道:「叔父是答应过曹公,可曹公也曾答应叔父,会放叔父安然回乡,却纵容曹仁等谋害叔父。」
「说起来,这是曹公失信在先,叔父又何必再迂腐守信?」
荀或心头一震,一时沉默不言。
良久后,他并未回答荀绍之言,却只拂了拂手:「走吧,先上船吧。」
荀绍面露一丝失望。
看荀或这态度,并未被他说动,还是决意起程归乡。
「颍川就先不必急于回去了,咱们就先在徐州四处走走,看看那刘玄德是如何施仁义于徐州百姓。」
正当荀绍失望时,荀或这番话却忽然给了他希望。
不急着回颍川,要在徐州走走看看—
就说明荀或已经动摇,有了投靠刘备的意思了呗。
荀绍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欣然应声。
荀或目光望着边哲远去的背影,轻捋细髯,口中喃喃道:「没想到,我荀或竟能得如此麒麟之子为婿,当真是天数无常,福祸难料也—」
淮水北岸,汉军大营。
盱眙城位于淮水南岸,刘军安营于北岸,与肝眙城隔淮水相望。
中军大帐内。
边哲已在喝着接风酒,听着陈登描述敌我两军兵力对比。
「我军新增一批整编降军,现下在盱眙一线兵力,已达到两万三千馀人。」
「然袁术闻知孙策大败兵,亲率一万大军东进增援,两军合兵约有三万馀众。」
「袁术兵力虽略占优势,然则无骑兵可用,勉强算与我军实力相当。」
「然袁术应该是听了孙策劝告,吃了下相一败的教训,并未有打算与我军决战企图,一直选择据守盱眙不战。」
陈登手指着沙盘,将敌我双方优势劣势一一点明。
接着话锋一转,向北一指:「据充州方面传来消息,袁绍在得知主公大破袁术和曹操后,已为吕布送去了近三万斛粮草。」
「除此之外,袁绍还在为东郡一线的袁熙所部增加兵马。」
「故登推测,袁绍应该是惊于主公连破袁术曹操,即将坐稳徐州,故而不得不开始扶持吕布,甚至打算亲自下场。」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盱眙,关闭徐州南大门,方可尽快抽身北上,拿下兖州全境!」
陈登的目光望向了边哲。
刘备和赵云张辽等,皆也目光看了过来。
显然在他来盱眙之前,大家伙已经商议过,却未有万全之策。
难题已摆在眼前,众人皆在等着他来破局。
这般局面,边哲在来的路上,却早已推算的七七八八。
不等老刘相问,边哲便乾脆利落道:「袁术麾下诸将,皆泛泛之辈,唯一可恃者,不过孙策尔。」
「哲在来时路上已酝酿一策,可叫袁术自断臂膀,将孙策纵虎归山,让他和曹操去争江东。」
「孙曹二人皆渡江,则主公再无后顾之忧,袁术可破,盱眙可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