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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法理的审判

    大理寺公堂,今日被临时辟为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角斗场。

    这里座无虚席,气氛肃杀。

    堂上,谏议司主官魏京与整肃司正使徐恪居中对坐,一老一少,一枯槁如古木,一单薄似新竹。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张案几,更是两个时代的法理鸿沟。

    堂下,三法司的堂官、文官集团的代表、以及五十名特许旁听的太学生分列两侧,神情各异。

    一道明黄的珠帘之后,一道模糊的身影端坐不动,那是整个大周朝至高无上的意志。

    “咚!”

    惊堂木响,魏京那张刻板得如同花岗岩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他没有看徐恪,只是从卷宗中,抽出第一份证词,声音古板,不带一丝感情,如同一台精密的法条机器。

    “《大周律》第三卷第七条,刑讯有时,取证以实,不得胁迫。敢问徐大人,户部侍郎周文一案,整肃司是否曾连续审讯其三十六个时辰,致其神志不清?”

    徐恪平静点头:“是。”

    “好。”魏京又抽出第二份卷宗,“律法第九条,凡涉案者,当先集外证,后审其身,以防构陷。敢问徐大人,周文一案,是否先将其拘捕,后才补全人证物证?”

    “是。”

    魏京的攻势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烟火气,却字字诛心。

    他逐条列举出整肃司在“周文案”中至少七处明显的程序瑕疵,每一条都引经据典,论证其如何违背了《大周律》“以德化人,以证为先”的立法精神。

    他的发言无懈可击,引得文官席位频频点头,太学生们也交头接耳,看向徐恪的目光中充满了质疑。

    气氛,对徐恪极为不利。

    当魏京陈述完毕,整个公堂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自始至终只回答了两个“是”字的年轻人身上,等待着他那苍白的辩解。

    然而,徐恪没有辩解。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赵恪与两名缇骑吃力地抬上一个巨大无比的算盘,重重地立在了公堂中央。

    “魏大人谈的是‘法理’,下官今日,想谈的是‘算术’。”

    徐恪缓缓起身,走到那巨大的算盘前,开口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伸出手指,拨动了算盘顶端的一枚算珠,声音清越:“周文贪腐,记录在案的第一笔,是三年前的黄河大堤修缮款,白银十万两。”

    随即,他转向户部的一名书吏:“我问你,按照《大周律》的完美程序,从立案到搜集所有外围证据,再到提审,走完所有流程,大概需要多久?”

    那书吏战战兢兢地回答:“快则三月,慢则……一年不止。”

    “好,就算三月。”徐恪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另一名大理寺的官员,“这三个月,周文的党羽,可以转移多少赃款?销毁多少证据?”

    无人能答。

    “我来替你们算!”徐恪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十万两,本该加固三十里河堤,救济沿岸百姓五千户。因为我们追求程序的‘完美’,这笔钱晚到了三个月。三个月后,河堤决口,五千户百姓流离失失所,饿殍遍地!”

    他话音未落,赵恪上前一步,用一把蘸满了朱砂的刷子,在那枚代表着十万两白银的算珠上,重重地刷下了一道血痕!

    徐恪继续拨动算珠:“周文克扣边军粮饷,每年二十万石。若按旧法查办,一来一回,至少半年。这半年,北境将士缺衣少食,会有多少人冻死饿死?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哗变投敌?”

    赵恪再次上前,又在两枚算珠上,刷下了两道刺眼的血红!

    他每提出一个问题,赵恪便在算盘上染红一片。

    当徐恪讲完周文所有罪状可能造成的恶果后,那架巨大的算盘,已是触目惊心的血红一片。

    徐恪环视全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魏京那张因震惊而微微抽动的脸上,掷地有声地抛出了那个颠覆性的概念!

    “魏大人!迟到的正义,等于不正义!”

    “旧法理过度追求程序的‘道德完美’,却忽视了执法的‘效率成本’!这种低效,这种为了所谓‘程序’而造成的血淋淋的损失,本身,就是对天下百姓最大的不公!”

    他不是在为自己的瑕疵辩护,他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审判旧法理那深入骨髓的根本性缺陷!

    在全场被“血算盘”的巨大视觉冲击震撼得鸦雀无声之际,徐恪乘胜追击,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卷宗。

    “诸位指责我没按规矩来,那是因为旧的规矩已经烂了。现在,我给诸位一个更好的规矩。”

    他将《整肃司办案程序草案》缓缓展开,不谈空洞的“道德”,只讲可执行的“技术”。

    “其一,【立案双轨制】!对于证据确凿、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案件,可‘先拘后审’,以雷霆之势止损!对于线索案件,则‘先查后拘’,兼顾效率与审慎!”

    “其二,【证据链原则】!引入‘孤证不立’与‘交叉验证’。所有定罪,必须形成人证、物证、旁证相互印证的完整证据闭环,杜绝冤假错案!”

    “其三,【审讯规程】!明确记录审讯时间,引入‘疲劳极限’,禁止人身侮辱。将所有可能被攻击的漏洞,全部标准化、制度化!”

    这份草案,比魏京奉为圭臬的《大周律》更严谨、更细致,也更“讲道理”。

    它釜底抽薪,彻底瓦解了文官集团的所有攻击点。

    就在文官集团哑口无言,魏京也陷入沉思之际,原告席上,周文的孙子周显,在人群中一道隐晦目光的示意下,突然站了出来。

    “敢问徐大人!”他的声音悲愤,却又无比清晰,“若有一孝子,为替父顶罪,伪造证据,自愿认下所有罪名。您的‘证据链’完美闭环,岂不是要冤杀一个孝子,放过一个真凶?您的新法,可有考虑到‘人心’?”

    全场死寂!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直指所有法理体系的终极死穴――情与法的冲突!

    连魏京也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是儒家经典中最经典的道德困境。

    徐恪直视着周显,平静地回答:“我的法,确实算不出人心,因为它不是用来算尽人心的。”

    他缓缓走向那架血红的算盘,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算珠,声音在空旷的公堂中回荡不休。

    “旧法理,试图去理解每一滴水,也就是你所谓的‘人心’。结果是,堤坝千疮百孔,任由罪恶的洪水肆虐横行。”

    “而我的新法,是要筑起一道坚固无比的堤坝!它或许无法分辨哪一滴水是无辜的泪水,但它能拦住滔天的洪水,保护堤坝之后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了保护所有人,我们必须接受它无法完美地甄别每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悲悯,也带上了一丝冷酷。

    “这,就是‘制度’的慈悲,也是它的冷酷。”

    “至于你说的那个孝子,新法会给他无数次推翻口供的机会。但如果他执意求死,那么任何法律都救不了他。因为法律是用来约束人性的恶,而不是用来揣测人性的善的。”

    这个回答,如同暮鼓晨钟,彻底超越了在场所有人对“法”的理解。

    珠帘之后,女帝那握着扶手的手,第一次,微微松开了。

    堂下,魏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输在辩才,而是输在了整个时代。

    御花园,夜凉如水。

    女帝独自一人,凭栏喂鱼。

    贴身女官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徐恪……”

    女帝打断了她,看着满池争食的锦鲤,轻声说:“过去,朕以为他是一把刀。后来,朕觉得他是一个棋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有欣赏,有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忌惮。

    “今天朕才发现,朕错了。他不是刀,也不是棋手。”

    “他想成为那个……为朕,也为这天下,重新画上棋盘格子的人。”

    她撒下最后一撮鱼食,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你说,当棋盘画好之后,画格子的人,还会允许棋盘上有一个可以随意悔棋的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