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朝廷给个官职,奔着招安来的,”裴铎沉声道,“经过李铁木一游说,他们打算占据一方,自立为王。”
凌尘道:“正是如此。匪寨原有上千人,后来又吸收了部分原来的守备军,强征一些青壮年男子加入,如今不下五千人。这还没有算上骁勇善战的西番护卫,虽然他们数量不多,但战斗力极强。”
那群西番人的来历裴铎已经弄清,原是护卫兵出身,他们握有利器,力能扛鼎,以一当十。
因为刘千总的打草惊蛇,番匪已经知道朝廷派人来平乱,所以如今境州城内加强巡防,严阵以待。
但这并非是最棘手的一点。
“除了境州现在的巡防,凌公子是否清楚,马六与李铁木还有什么准备?”
若光是两方对战,即便现在他的人手少,裴铎也并不担心什么。
凌尘沉默了一会儿。
在这静寂无声的片刻,裴铎的眉头蓦然拧起。
事情看来已经朝他所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进行了。
“大人在来的路上应该能看得出,境州城内行人稀少,”凌尘道,“这是因为自境州匪番与士兵交战后,他们在城内关押了一批手无寸铁的妇孺。”
手指猛然扣紧了杯沿,指节用力到泛了白。
裴铎狠狠无声地骂了句什么。
他们是打算一旦平匪的士兵开始攻城,便让这些妇孺围成一道人墙,迎受朝廷官兵的长矛大刀。
如此以来,官兵们怕伤及无辜百姓,只能不战而退。
而官兵远道而来,人数粮草都有限,必须得速战速决。
时间耽搁得越长,他们平匪的胜算便越小。
最后只能暂撤,或者同匪番讲条件求和。
城内的李铁木,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卫柘愤慨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真是卑鄙无耻,他们还是人吗?良心被狗吃了!”
冷枫猛然站起身来,扶了扶背上用粗布裹缠的长弓,拱手道:“少爷,我去杀了这个番人李铁木!”
刺杀太过凶险,但以冷枫的身手,未必不可能。
但即便刺杀成功,生还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茶盏啪地一声放到桌案上。
裴铎眉眼锋利地瞧过来,冷声道:“用你的命去抵他的命?一个番人,他也配?!”
话音落下,冷枫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一声不吭地直挺挺站在那里。
少爷是把他们视若亲兄弟,但总得有一个人去冒险。
他是天生的杀手,鹰目远视,耳力过人,射箭水平更远在寻常人之上。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去刺杀李铁木。
“这位兄弟不必着急,这事还得计划周详,”凌尘温声道,“我想大人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对策。鄙人与内子曾组织百姓抵抗过番兵,愿尽绵薄之力,请大人随意差遣。”
裴铎点了点头,忽又想起来一事。
“凌公子,境州城内如今有多少西番兵?”
凌尘垂下眸子,细算了片刻,笃定道:“三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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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境州城内一片寂然无声。
百姓早已闭了门户,院内黑漆漆的,不见一丝灯火。
惟有原来的境州府衙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里头传来饮酒嘻笑的声音,好端端的一个朝廷衙门,成了匪番们寻欢作乐的场所。
三人无声俯身于墙檐之上,一动不动盯着府衙处的动静。
巡防的人来回不断走动,防范甚是严谨,几乎没有潜入的机会。
直到三更时分,从府衙里走出个醉醺醺的男子,一双三角眼几乎快要睁不开了,打着响亮的酒嗝,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服侍的人在一旁驾着他的胳膊,道:“三当家的,小心脚下的路。”
被唤做三当家的男子顿住脚,努力睁开一点眼皮,看了眼外头黑乎乎的天,大着舌头道:“都这个时候了,库房锁好了吗?”
旁边的人道:“锁得严严实实,您放心吧。”
“那,回我宅子里去歇息……”
两人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驶过长街,转入一个长长的巷道。
驾车的人扯着缰绳,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朝身前飞了过来。
下一刻,他两眼一翻,向后躺去,立刻失去了知觉。
车里的人还在呼呼大睡。
卫柘收了刀,把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三角眼脑袋着地,一阵剧痛遽然袭来。
他顿时睁开了眼,醉酒也清醒过来,捂着脑袋,哎呦哎呦地叫唤。
再一抬头,才看到眼前屹立的男子。
三角眼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打算起身跑路。
一柄长刀不偏不倚插在他脚前的地面上,寒光闪闪,发出轻微的铮鸣声。
三角眼头皮一阵发麻,很识时务地放弃了逃跑。
他往后缩了缩身子,贴墙蹲好了,勉强笑了笑:“裴大人,这么巧,怎么又遇上了?”
裴铎没打算跟他废话。
“胡久,三当家,你在这里管什么?”
胡久领教过裴铎的厉害,当下老老实实道:“马六是我大哥,我在他手底下办事,自然不会亏待我,钱粮都是我管的。”
裴铎笑了一声。
这还真是巧了,省去他许多功夫。
“钱粮放在哪里?”
胡久挠了挠头,不愿说。
马六对他委以重任,要是把这等重要的事说出去,岂不是辜负了大哥对他的信任?
还有那位李二当家的,坐在那里活像一尊凶神,要是知道他泄露了消息,回来还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在他犹豫的当口,卫柘慢条斯理道:“少爷,不断只手或卸条腿,三当家恐怕不会说的。”
冷枫立刻上前一步,道:“少爷,我来!”
他本就不苟言笑,此时一双鹰目像凝着寒冰,已经缓缓走了过来,看上去几乎吓死人。
胡久两条腿都软了,他咽了咽口水,道:“几位好汉,有话好好说……”
辜负马六就辜负吧,现在他的小命要紧。
裴铎冷冷哼了一声,让他说下去。
“我们的口粮一半存放在松雾山的寨子里,一半放在境州城内的粮房里,有人专门守着,”胡久想了会儿,把心一横,道,“银子嘛,除了两位当家的财宝我不清楚,发给兄弟们的银子都存放在库房里头。”
裴铎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的匕首,问:“库房里有多少银子?”
“好像有十万……二十多万两吧,”胡久又弱弱补充了一句,“裴大人,我就算告诉你们了,你们也带不走,城门巡防严着呢……”
裴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客气道:“三当家的,谢谢提醒。”
胡久听着这话太瘆人,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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