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真没想到,太子老爹有这麽刚的一天。
常年笼罩在小猪同志这帝王高压,严父阴影下,竟然还能摆脱内心的生理恐惧,强硬跟小猪叫板。
这打破了很多人的滤镜。
不仅是刘进这个儿子的,还有刘彻,霍光,金日磾等人的。
向来刘据这个太子,就有温厚宽仁,礼贤下士,性子柔和的标签。
起兵之时,群臣哗然一片,都不敢相信是太子所为。
但太子是真起兵后,想想也能用不得不自保来解释。
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还是这麽太子呢。
可在天子面前,太子这般刚烈强硬,那就完全不同了。
竟是一席话,说的天子都不敢正面应对。
不过,太子说的也没错。
太子的处境从什麽时候,开始恶化走到今天的?
那是从大将军卫青病逝,失去这个外家强大的支撑后,太子的地位,就有人敢非议了。
这都还好,只是非议中伤,还没有人真的敢对太子做什麽。
毕竟,刘据做了几十年的太子,还是有威望与人心的。
但日久天长,天子老迈,追求长生,迷信方士。
天子又宠幸钩弋夫人,生下钩弋子,将钩弋宫门称之外尧母门。
尧母门一出。
太子的处境,真正恶化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随之巫蛊一说盛行,公孙贺,公孙敬声等人倒台,刘据在朝中最强大的羽翼被剪除,没有人挡在身前。
那麽,朝中的奸贼小人,就开始直接对太子动手诬陷。
刘据不得已赤膊上阵,亲自面对奸贼小人的攻讦。
尤其是天子不见太子,不见皇后,这就给了奸贼小人极大可操作空间。
最后走到今天这个父子敌视,不得不兵戎相见对峙的地步。
就如同太子所言。
天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想看到的。
如此问话,太子几乎是在诛天子之心。
「呵!」
刘据轻蔑一笑,道:「陛下,无话可说了吗?」
「之前,我还以为不过是局势所言,也不太相信。」
「可现在我明白了。」
「阿父,你就是想借小人奸贼之手,来亲自除掉我这个太子,你的嫡长孙。」
「好为钩弋子铺平道路吧。」
他淡淡的说道:「你是天子,是我的父亲,你想要废我,不用那麽大费周章,煞费苦心。」
「用不着借他人之手。」
「你大不了下个天子诏令就行,我难道还能不遵从吗?」
面对刘据的咄咄逼人,言语讥讽。
刘彻的神色越发的难看,眼眸也越发的冷酷逼人。
一股风暴在急剧酝酿。
殿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霍光与金日磾死死的低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们这没想到,本该审问太子的,却变成这般令人胆寒的场景。
怕了!
惧了!
反观史官,那写的叫一个利落。
司马迁满脸潮红,虽然没有小勾勾了,但他竟然生出有小勾勾的男人悸动。
热血沸腾,激动难耐。
这记载在史书上。
天子!
我看你怎麽面对后世之人的评价。
司马迁双眼闪烁着疯狂之色,心思,手速,思维运转到极致。
「朕在问你为什麽谋反。」
刘彻咬牙切齿,怒声喝道:「不是在听你在这里诡辩!」
他绷不住了。
真绷不住了。
刘彻没敢看太子的时候,目光多少都在史官那边。
见史官的动静。
他都料到会如何记载了。
想到史书上的记载,后世之人的评价。
都将在这一天毁于一旦。
他有点破防了。
他要找回场子。
要把过错,全部都都归咎在太子这一边。
如此,似乎才能挽回一点颜面来。
殿内回荡着天子的怒声质问。
刘据嘴角却是冷冷一笑,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这一个举动。
不仅是让霍光丶金日磾震惊。
就连刘彻也露出无错。
太子这个时候站起来,那代表着不顾一切了。
「是啊。」
「我为什麽要起兵。」
刘据目光紧盯着的天子,一字一顿的问道:「我身为太子,三十年的太子。」
「我为何要起兵谋反?」
「陛下,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是太子,怎麽可能谋反!」
他最后几乎的怒吼呐喊出声。
「我是太子啊!」
在这一刻,当刘据喊出我是太子啊。
谁都能听出他的不甘,谁都能听出他的不得已。
三十年的太子,他都这麽熬过来了。
可偏偏是在三十年之久,天子老迈之时。
却是要走到起兵的地步。
为什麽会如此?
「陛下。」
「这到底是我的错,还是陛下的错,又或者是庙堂群臣的错。」
刘据站直身体,腰身笔直的姿态,无比伟岸的如同大丈夫一般。
他声声质问,都在重击着天子的内心。
「我知道,今日之后,我就不是太子了。」
「明天我就会身首异处。」
刘据泰然面对生死,说道:「陛下以为今日的我,会卑躬屈膝向你求饶,祈求宽恕。」
「那陛下,你是想错了。」
「我刘姓男儿,敢作敢当,就没有一个跪着死的软骨头。」
「……」
刘彻已经充满实质性的杀意。
太子的话,是让他很难堪,甚至是一度破防。
但他是谁?
他是刘彻。
是大汉天子。
若是三言两语,就把他搞得方寸大乱。
还是这大汉称霸四方,君临天下的帝王雄主?
「大父!」
就在父子双方,已经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方。
刘进却是畏畏怯怯出声。
殿内众人,几乎瞬间就把目光转移过去。
这算是转移殿内焦灼紧张之感。
司马迁看到皇长孙这般畏惧胆小,卑躬屈膝的样子。
狠狠在竹简上,刘据记载之后,对刘进写上了四字评价。
子不类父!
好嘛。
刘据子不类父,这会儿到了刘进,也落下一个子不类父。
刘进要是知道司马老狗,敢这麽记载他。
绝对要他吃砂锅般大的铁拳。
刘彻也没把这孙子放在心上,之前的传闻,还对他有点另眼看待。
可他在跪下,屁股撅的比天都还要高。
那点另眼,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天子家事更是如此。」
刘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父,你看是不是让驸马都尉丶奉车都尉,先下去。」
「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