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
小媛听到“赎银五十万两”瞬间像被雷劈了一样,从小凳上蹿了起来:“什、什么?五十万两?那……那不得把整个王府卖了都不够?”
乐阑珊却很平静,甚至唇角微弯:“再多,我也会凑齐的。只要能把自己赎出去,千金都值。”
那一瞬,小媛看得心颤。
她忽然狂奔回自己的小屋,从炕洞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冲回来时几乎是跌扑着跪到乐阑珊跟前,颤抖着打开层层布,露出里面几个叮当作响的碎银子和铜板:“乐姐姐……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小钱,全给你!”
乐阑珊怔了怔,眼底柔光一闪,最终却轻轻合上她的手,把布包推回去:“傻丫头,这点银子连零头都不到。你收着,以后有事应急。”
她轻轻抚着小媛的头发,语气温柔却带着锋芒般的坚定:“小媛,你这份心,我记下了。等我哪天获了自由,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一起赎出去。真正的。”
小媛眼泪刷地落下:“姐姐,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乐阑珊笑意更深:“别急,先把第一件事做好。”
她抬眸时,整个人像从光影里剥出锋芒,开始思索太后寿宴的盆景规划。
她要赢。
为了银子,为了自由,也为了狠狠打脸那些以为她会倒下的人。
祥嫔寝宫。
士兵巡逻的声音远去,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落水声。
祥嫔正提着银剪,修枝、拨土、浇水,娴静端雅。明明只是盆花,却被她修出了玉石般的格调。
裴诚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安然的背影。
他心底一松。
母妃永远是这样,她越心静,他心越稳。
按理说,祥嫔根本算不上什么靠山——出身低微,宫婢上位,恩宠寡淡,十几年被皇帝遗忘。但只要她在,他便有一种“世间无风无雨”的踏实。
母妃递茶时,他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
“怎么又发呆?”祥嫔看他的眼神柔得像春水。
裴诚笑笑,难得露出少年气:“母妃恕罪。”
祥嫔祥嫔爱怜地看着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儿子在她面前——永远是孩子。
“太后寿宴的事让你烦心?”她问。
裴诚犹豫:“母妃,那乐阑珊真能挑起大梁?”
祥嫔指尖轻轻拨了一下盆花:“这个京城,若她做不了,别人更不行。”
那语气不是夸赞,而是确认。
裴诚顿时安心许多。
午膳时,他像往常一样陪母亲说家常,笑声轻松。直到宫门前,他依依不舍地牵着祥嫔的手。
“母妃,委屈您了。”
祥嫔莞尔一笑:“诚儿,母妃从不觉得委屈。”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不过是宫婢,却拥有封号、自己的寝宫,还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
当年昭帝的拥吻、热气、深情目光仿佛又回到耳边。可那已是过往云烟,她的心,已全给了儿子。其余的,她不求。
平王府。
乐阑珊看完花房,又把整个府里花圃、盆景翻了个遍。
结论惨不忍睹。
她问花匠,没人理。她走过小路,府中人远远躲开。她要去账房要钱,走到半路就停住了——那些人根本不会给她。
所以她转头,直奔裴衍书房。
书房门被推开。
裴衍抬头,声音冷得能结冰:“什么事不能找嬷嬷,要来找本王?”
乐阑珊轻轻挑眉,笑得甜得发腻:“奴婢身价五十万两,嬷嬷可管不了。只能劳烦王爷。”
裴衍正要训她,却被这一句噎住。
他从没见过她这样说话。既不卑,也不屈,甚至还有点调皮?
裴衍眯眼,上下打量她:“说吧,要我帮什么?”
“王爷能帮的可多了。”乐阑珊面上带着点讨好的笑。
裴衍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觉得她这副态度,有点好看?他迅速在心里骂自己一声荒唐。
“具体点。”他冷声道。
“要银子,要人,要一个大院子。”乐阑珊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
“呵,你倒敢张口。”
“太后寿宴,当然值得奴婢张口。”她反击得干脆漂亮。
裴衍沉默了片刻:“去写个清单。本王让周叔去办。”
乐阑珊差点当场笑出声。
——你看,钱能让好脾气的来了。
但她还是谨慎:“这些可不能影响奴婢的赏银。”
裴衍白眼差点翻上天。
这女人是不是为了钱能变另一个人?
甚至让他怀疑——护国公当年贪墨军饷,会不会真有其事?毕竟眼前这位,也能为了银子笑得这么灿烂……
而乐阑珊则在心底暗算:银子是第一步。太后寿宴,必须惊艳全京。她要用这一仗拿到足够的赏银——赚到可以买回自由的第一桶金。
她夜夜筹划到深夜。
周叔得了指令,迅速按她的要求出府寻人。
盆景材料,她不信府里的采办,便让小媛去请陈伯。
府中后院那块荒置的大院子——正好被她拿来改造。
一切就绪,只差最关键的一点:
——太后的喜好。
几日后。
裴衍没见到设计稿,耐心快耗光了:“你右手若不便,本王让侧妃帮你。她画得很好。”
乐阑珊鼻尖皱了一下。
“王爷,盆景不是画出来的,是用心立出来的。”
她当场拒绝。
裴衍脸色一沉:“那你杵着不走做什么?”
“奴婢要见瑞王爷。”
啪——裴衍手中的笔掉在案上。
“你要见他?做什么?”
“奴婢想要——”
她话没说完,门外传来通报:“瑞王爷到——!”
乐阑珊眼底闪着压不住的欣喜。
裴衍脸色却在一瞬间黑到极致,像锅底墨一样冷。
瑞王踏进书房,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
“六弟,以后我这平王府是不是要改名瑞王府?”裴衍冷嘲。
裴诚笑:“四哥若愿意,王弟不介意多来几次。但王弟没来蹭饭。”
裴衍心里冷哼:最好不是来抢人。
裴诚走向乐阑珊:“乐姑娘,母妃宣你入宫问话。”
那一刻——
乐阑珊眼中光华流动。
裴衍的心却往下一坠。
一种压抑、说不上来的烦躁,从胸口翻腾着涌了起来。
像被谁硬生生攥住。
而他不知道——这只是他悔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