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琛派来的两位专家第二天一早就到了。
一位姓陈，四十岁左右，话不多，眼神锐利如鹰，专攻网络安全与数据追踪。另一位姓吴，更年轻些，戴副眼镜，斯文安静，擅长电子取证和数据分析。
苏晚将他们安排在会议室隔壁的小办公室，直接连线工作室内部网络，授予了临时的最高权限。
“我需要知道，”苏晚站在他们身后，声音冷静，“过去半年内，所有访问过我私人设计文件夹、云端草图备份、以及工作室服务器‘云栖’项目分区的人员、设备、时间点、具体操作，包括‘查看’、‘下载’、‘另存为’、‘截屏’或任何可能的复制行为。尤其是非工作时间、非常规IP地址的访问。”
陈工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苏晚：“苏总，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部署一些……非常规的监控脚本，可能会触及到员工隐私的灰色地带。而且，如果对方足够狡猾，可能早已清除了本地痕迹。”
“我知道风险。”苏晚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我已经和我的核心团队开过短会，告知他们因商业机密泄露，将进行必要的安全审计，取得了原则上的同意。至于痕迹……”她顿了顿，“只要存在过，就一定能找到。我不需要法庭上百分百的铁证，我只需要知道，是谁。”
她的决心清晰无误地传递给了两位专家。他们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迅速投入工作。
与此同时，苏晚开始她的“局”。
她召集了沈念念和三位最核心、跟了她时间最长的设计师，开了一个极度机密的“危机应对会议”。会议上，她展示了一份全新的、标注为“绝密·最终版”的“云栖”系列修改方案PPT。这份方案里，包含了几处看似精妙、实则存在明显工艺缺陷或成本陷阱的“核心设计点”和“独家面料参数”。
“这是我们翻盘的唯一机会。”苏晚面色凝重，声音压得很低，“原有的设计已经泄露，我们必须立刻转向。这几处修改是关键，相关数据和面料小样，我已经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委托给了新的合作方打样。在样品出来、专利提交之前，绝对不能有任何风声走漏。尤其是面料参数和工艺细节，是我们这次诉讼反击最重要的证据链。”
她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份PPT，会议结束后会彻底删除。所有人，不许记录，不许拍照，更不许在任何外部设备或网络上留存。明白吗？”
沈念念和三位设计师重重点头，神色严峻。他们都清楚工作室正面临的生死危机。
会议结束，苏晚亲自操作电脑，当众“删除”了那份PPT，并清空了回收站。
饵，已经悄然放下。
接下来的两天，工作室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两位专家的工作昼夜不停，海量的数据流被筛选、分析、交叉比对。苏晚则如常处理公务，偶尔表现出对“新方案”进度的焦虑和期待，演技浑然天成。
傅瑾琛那边也有了进展。周铭送来一份初步报告，“云端设计”近三个月有几笔大额资金，通过复杂的境外空壳公司网络，最终汇入了瑞士一家私人银行的账户。而那个账户的开户人信息虽经多层掩饰，但追查的线索隐隐指向了与林氏家族关系密切的海外信托。
狐狸尾巴，正在一点点露出。
第三天下午，陈工敲响了苏晚办公室的门。
“苏总，有发现。”他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
苏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陈工将笔记本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是一张复杂的关系图谱和时间线。“我们监控到，在您召开‘绝密会议’后的26小时，也就是前天晚上22点47分，有一台设备，通过一个伪装成公共WiFi信号、实则经过多层跳转的代理网络，试图向一个境外加密邮箱发送数据包。数据包经过截获和部分破译，其中包含的碎片化信息，与您那份‘绝密PPT’中提到的几处关键工艺参数和瑕疵面料编号，相似度超过80%。”
苏晚的呼吸屏住了。
“设备来源？”她问，声音绷得很紧。
“信号最终溯源到的物理地址，是工作室内部。”陈工放大了图谱的一个节点，那里连接着一个设备识别码和一个熟悉的员工编号，“设备是一台私人手机，型号是iPhone13Pro，银色。机主登记姓名是……”
他报出了一个名字。
苏晚闭上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即又被熊熊的怒火取代。
竟然是她。
那个总是带着腼腆笑容、做事细致周到、跟了她两年、被她视为得力助手、甚至在安安生病时主动帮忙顶班的女孩——李薇。
“能确定发送成功了吗？”苏晚再睁开眼时，里面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没有。”这次回答的是吴工，他推了推眼镜，“我们的监控脚本植入了一层伪装，让那个数据包看起来发送成功了，但实际上被我们截留并替换了无效内容。对方接收到的，只会是一堆乱码。真正的数据，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加密硬盘。
“而且，”陈工补充，“我们回溯了更早的历史数据。在过去八个月里，同一台设备，使用不同的网络伪装手段，有超过十七次异常的数据外传记录，时间点恰好与‘云栖’系列几次关键设计定稿和修改节点吻合。传输的目标邮箱虽然不同，但加密方式和跳转路径与这次如出一辙。我们恢复了部分被删除的本地缓存，找到了几张设计草图的缩略图碎片。”
铁证如山。
苏晚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久到两位专家都有些不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谢谢你们。”最终，她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请把所有的证据，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报告，包括技术细节和通俗说明。然后，帮我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