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来的。为了尽量减少对工作室的震荡,苏晚请他们便衣进入,直接到小办公室。
当两位神情严肃的警察出现在李薇的工位前,出示证件,要求她配合调查时,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不安。
李薇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地想抓自己的包,被一位警察不动声色地按住。
“李小姐,我们怀疑你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请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警察的声音公式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我……我没有!你们凭什么……”李薇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绝望的挣扎。
“你的私人手机和相关电子设备需要暂时扣押检查。”另一位警察出示了文件。
就在这时,李薇猛地抬起头,越过警察的肩膀,死死盯住了站在不远处、面色沉静的苏晚。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嫉妒、不甘和怨恨,最后一丝伪装彻底撕碎。
“苏晚!是你害我!”她突然尖声叫起来,声音刺耳,“你凭什么?!你不过就是个在酒吧卖笑出身的女人!你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工作室!凭什么设计出那些东西!凭什么……凭什么傅瑾琛那种男人都对你死心塌地!”
恶毒的言语像淬毒的刀子,毫无遮掩地捅向苏晚。周围的员工倒吸一口冷气,沈念念气得想冲上去,被苏晚一个眼神制止。
苏晚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失去血色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不是因为辱骂本身,而是因为这赤裸裸的恶意,来自一个她曾经信任的人。
就在李薇还想继续咒骂时,一道身影快步上前,挡在了苏晚前面,彻底隔绝了那恶毒的视线。
是傅瑾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刻正站在苏晚身前,侧对着李薇,眼神冷得像极地的冰,只扫过去一眼,就让她剩余的谩骂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带走。”傅瑾琛对警察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警察不再耽搁,一左一右扶住了还想挣扎叫嚷的李薇,快速将她带离了办公区。
喧嚣骤停,留下的是一片死寂和弥漫的难堪。
傅瑾琛转过身,面对苏晚。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用力地、温暖地包裹住。
“别看。”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那种人,不值得你浪费任何情绪。”
苏晚抬眼看他,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怜悯,只有沉静的支撑和一丝未散的冷厉。那冷厉是对外的,对着她时,只剩下全然的保护姿态。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他手掌传来的力量,慢慢稳住了心神。
“没事了。”她轻轻抽回手,转向噤若寒蝉的员工们,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大家都回到工作岗位吧。今天的事情,警方会依法处理。工作室会尽快恢复正常秩序。谢谢大家的理解和配合。”
她没有多解释,但镇定自若的态度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稍稍驱散了弥漫的恐慌。员工们迟疑着,慢慢散开。
傅瑾琛看着她冷静地处理后续,安排沈念念安抚团队,联系律师跟进案件,眸色深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
晚上,似乎一切尘埃落定。内鬼揪出,证据确凿,剩下的交给法律和商业报复。
但午夜时分,傅瑾琛发起了高烧。
伤口感染加上这段时间殚精竭虑,潜伏的病痛终于反扑。苏晚被他滚烫的体温惊醒,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家庭医生连夜赶来,检查后脸色凝重:“肋骨的旧伤处有红肿发热迹象,可能出现了骨膜炎或轻微感染。胃部情况也不稳定。必须立刻退烧消炎,如果明天烧不退,得去医院输液。”
喂药,物理降温,傅瑾琛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但一只手始终无意识地紧紧抓着苏晚的手腕,仿佛那是他在高热混沌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苏晚一夜未眠,守在他的床边。用温水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脖颈、手臂。看着他因为难受而紧蹙的眉头,听着他偶尔含糊的呓语,心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烤。
夜色最深时,傅瑾琛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抓着她的手也稍微松了些力道,陷入更深的昏睡。
苏晚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目光无意间落在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放着两本暗红色的结婚证。是前几天傅瑾琛从书房抽屉里拿出来,说要放在卧室,偶尔看看。她当时笑他傻,却也没反对。
此刻,借着床头灯昏黄的光晕,那红色显得格外温暖而真实。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属于她的那一本,翻开。红底照片上,他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而她,嘴角微扬,眼神里有着认命般的温柔和一丝尚未消散的复杂。
看了许久,她俯下身,在傅瑾琛汗湿的额头上,极轻、极郑重地印下一个吻。
微凉的唇瓣触碰滚烫的皮肤。
“傅瑾琛,”她对着沉睡的他,用气声低语,像是叹息,又像是最终的投降,“你赢了。”
她将结婚证放回原处,如同放下一道最后的枷锁,或者,是打开一扇通往真正安宁的门。
“我再也逃不掉了。”她轻声说,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语气里没有了挣扎,只有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天快亮时,傅瑾琛的体温基本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苏晚实在撑不住,趴在床边,握着他的一只手,沉沉睡去。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小心翼翼地在房间内涂抹上淡金色的光泽。
傅瑾琛先醒了过来。头脑还有些昏沉,但身体的不适已经大大缓解。他第一时间感受到手心里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重量。
微微侧头,就看见苏晚趴在床边,睡得很沉。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她的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却还紧紧攥着几页纸。
是那份专家出具的、最终指证李薇的追踪报告概要。
傅瑾琛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胀。他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一点点从她手里抽出那几页纸,生怕惊醒她。
报告的最后,是技术性的结论和证据链说明。但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行非常小的、娟秀的字迹。不是报告内容,显然是后来添上去的。
傅瑾琛凝神看去。
那是苏晚的笔迹:
“如果你倒下了,我就把工作室卖了陪你养病。所以,求你好好活着。”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就是这么简单、直白、甚至带着点蛮横不讲理的一句话。
傅瑾琛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一股汹涌的热流狠狠撞向他的眼眶和鼻腔,猝不及防。他猛地闭上眼,却无法阻止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迅速滑落,悄无声息地渗进枕套里。
晨光静谧,房间内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他闭着眼,平复着胸腔里激荡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底还泛着红,但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那眸色深处,翻涌着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浓烈、更加深刻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珍惜地,抚上苏晚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将那几缕发丝温柔地别到她的耳后。
动作轻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窗外,城市正在苏醒,鸟鸣隐约。
窗内,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拉长,定格成永恒。
他看着她安睡的容颜,看着那行小字,心里那座冰封了五年、又小心翼翼重建了半年的孤城,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化为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坚实的天地。
有她在的天地。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软肋与铠甲,都将系于她一身。
而他,甘之如饴。